第四百五十六章 應對

田信所築造的土樓,也有個官方名字,喚作新安邑。

士徽來此時,就見沿途許多吏士也在勞作,正將小船牽引順流漂來的原木拖曳上岸,在新安邑外圍建立外圍墻壘。

從施工布置來看,應該是開挖塹壕,鋪埋原木構築木墻,隨後再於墻根壘砌石塊,或版築土壘以隔火、增固墻體,算是比較常見的築墻工藝。

又見陸續有使騎奔出,給了士徽一種難見的緊迫感。

別說雙方合起來規模上萬的戰爭,士徽這輩子連幾千人規模的戰鬥也沒經歷過幾場。

士徽一路跟隨來到新安邑最中心的四方樓,樓內走廊鋪設木地板,遠近腳步聲清脆可聞。

寬闊的議事大廳裏,西江都尉摩崇、北江都尉沙摩柯,東江都尉林羅珠端坐,留下左首第一的空位,士徽上前見禮,略有拘謹落座。

見諸人面目莊肅,期間李衡端著茶奉上,士徽詢問:“叔平,新安忙碌異常,所為何事?可是又有狂徒造逆?”

“非是平亂,乃北方之事也。”

李衡不敢多言,雙手抱著木盤後退幾步,轉身離去。

右首第一的林羅珠閉目養神,左首第二的摩崇手裏把玩青蕉,微微側頭對士徽說:“將軍勿憂,天塌下來,也壓不到嶺南。”

士徽對摩崇有些發怵,趕緊頷首回禮以示感謝……感謝摩崇的安慰。

何止是士徽忌憚,摩崇對面的沙摩柯也不願觸怒摩崇。

從宜都夷兵營活到現在的人,有的人沉淪下去,跟不上學習進度,也很難提拔;有的人經過學習,越發的明理,能約束自己言行;摩崇則是個異類,掌握學識的進度很快,往往能舉一反三,這人得意之余更添驕橫。

性格中的兇暴一面反倒放大了,雖沖動易怒,往往能精確揣摩到田信的底線,在底線內拔除釘子。

一樣是殺人,吳軍屢次鎮壓土人,恨不得把殺死的人掛在路邊,掛個十幾年,狠狠震懾土人,使之不敢反抗。

摩崇不同,將殺人不見血;西江流域,是唯一一個不需要田信出動,就能自己彈壓、捋順土民部族的都尉戍守區。

他的治理下,西江流域部族邑落經常發生針對酋長、世襲頭人的顛覆沖突。

不需要出動湘軍,願意當漢僮仆從軍的土人青壯往往自發集結,清除原有的酋長親族,繼而被摩崇扶立為新的頭人,或申請表功為大漢士家。

北江、東江流域被打下去的酋長親族往往能保住命,遷移到新安邑參與土木勞動。

西江流域被土民顛覆的酋長們,往往會失蹤……反正湘軍沒插手,是土民辦事不力,到底是逃了,還是被煽動的土民處死,就非外人能知曉。

田信不算狠,因為內部有更狠的;在壞和更壞之間,又很難反抗,只好努力改造自己,努力適應新的生活方式。

士徽沒有等待多久,就見田信領著行軍司馬李輔從側門進來,直入上座,擺手示意諸人落座。

“朝廷急遞,北方有變。”

田信眉目中沒有多少情緒波動,除了跟家人在一起時,其他的情緒都已被戰爭消磨幹凈,口吻平靜:“孫權矯言欺詐燕王,燕王輕信,遂於淮北撤軍,孫權撕毀協議,遣兵追擊。另有燕王麾下將軍周魴,乃孫權死間,領軍斷後,卻反戈逆擊,致使燕軍覆沒於淮北。”

“燕王自戕,孫權使都督潘濬統其前、左、右六軍進擊徐州,圍燕相曹子建於下邳。”

“後燕軍樂綝部遣銳士繞襲居巢,在吳軍泊船之舒口,乘夜風縱火,燒其戰艦、物資數不勝數,吳軍全線大潰,盡棄江北,退往江東。”

田信目光落在士徽臉上,有了一絲感情:“陛下厚愛燕王,今燕王覆軍身死,陛下絕無輕饒江東之理。江東又大潰於兩淮,兵杖軍資盡數遺棄,吏士喪膽,滅吳戰機就在眼前。”

林羅珠、摩崇習慣了聽命行事,沙摩柯本就不擅長這些。

到現在為止,沙摩柯依舊不清楚舒口、居巢這些地點,他沒參加過北伐,不清楚關東的水系、地理狀況,也不清楚關東具體的形勢。

關東四州,本就有歸漢之心,被田信拒絕,才生出這麽多波折。

放開對關東四州的口子,頃刻間就能完成長江以北,黃河以南的大面積易幟。

一樣的道理,現在漢軍形勢占優,關東四州能輕易易幟歸漢;若是漢軍崩了,那關東四州又有可能易幟歸魏。

沒辦法,關東四州的戰爭潛力已經被耗光;也沒有肯接受這個爛盤的世家、豪強。

現在可沒有袁紹、袁術之流來爭奪這四州的統治權,四州的世家、豪強也不想再折騰,只想過安穩日子,不管是跟著姓劉的,還是姓曹的。

也可以這麽說,關東大地的郡縣,都是不設防的,漢軍、魏軍去了,都能征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