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字典

江都城西北郊外,卸甲山。

這裏是江都士戶出征歸來時的解散地,在這解散時脫卸盔甲交付武庫。

周圍並無山,只是開挖護城河堆積的沙土堆。

劉備外出遊玩兩天,在這裏遇到關興,也拿到了田信的‘奏請推廣注音解字疏’,內容是田信在嶺南遇到大夏、大秦商人,從其文字中汲取精華,合文字之元音,編出聲母、韻母。

“日烏安軟?”

“魚安遠……”

“樂一優……劉?波誒備?”

按著聲母、韻母拼音字母後面注解的漢字元音,根據一批注解的現成文字,劉備試著拼完自己的名字,只覺得很好玩。

是好玩,大家辛辛苦苦學的文字,被田信這麽一弄,似乎真的很簡單了。

關興可能是一種愧疚,跪坐在劉備當面,頭始終垂著。

“安國,孝先可還有別的說辭?”

“兄長欲編一部字典,以輔助阿木、阿平啟蒙授學。又因各州口音偏差不同,故新編字典雖以雅音為主,更有取舍,會以兄長口音為準。”

田信的口音雖系關中,但吐字更為銳利、渾厚,特別有辨識度。

關興微微擡起頭:“字典收錄三千字,偏僻字、異體字不做錄入。”

每個字又有長短不一的釋義,這部字典最少會有十萬字。

劉備皺眉,又有這種窒息感迎面撲來,全方位被包圍。

古文經、今文經的爭鬥才結束,現在又要掀起對文字的解釋權?

何況,現在國內有足夠的大儒來完善字典?

幾乎可以想象,這部字典編成後,一定會遭受各家學派的圍攻,原因太簡單,各家學派恨不得微言大義,一個字弄出三十種釋義,然後牢牢掌握這三十種釋義。

以田信素來表現出來的獨斷,這部字典說是啟蒙,那就是啟蒙的,其中文字釋義只取生活中常見的釋義,不會向繁復、晦澀的六經靠攏。

無疑,這部字典會把各家學派按在地上踐踏,不收錄對方對相關文字、詞語的釋義,就是不認同,這是最大的敵視。

可現在各家學派元氣大傷,就算有人力編錄偏向、宣揚自家學術的字典,可有推廣的力量?

田信既有造紙術、印刷術讓自家啟蒙字典出現在各郡、各縣;也能行政幹預,使帝國官吏公開站隊。

風暴才剛剛開始,劉備依舊笑的出來,側頭對一邊張飛說:“孝先學富五車,就是喜歡藏私。不論詩賦還是別的,不做督促,就留家中獨享,不肯與眾人同樂。”

張飛此刻手裏捧著這份奏折夾帶的字母元音表,仿佛捧著一座山,隱隱中理解了田信給自己送的那首詩的用意。

也只有到了田信這個地步才能忽視、蔑視所謂的大儒、經學世家,田信已經掌握了摧毀、重造文學的武器。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書生,真的不值錢了;按照田信現在的發展趨勢,今後軍中軍吏保準都是書生,還是書生中的佼佼者。尋常的書生,還做不了百夫長。

同樣的窒息感包圍張飛,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恍惚、荒謬感。

難以形容此刻心境,張飛想到了峴首山的觀星樓,很想去看一眼,可又想到這兩天出遊時劉備對觀星樓的評價‘燒了為好’。

面對劉備的調侃,張飛點著頭:“是啊,孝先胸有經天緯地之才。陛下,臣願往麥城一行。”

“也好,替朕問問他,字典幾時能編好。朕也有意編錄一部糅合古、今文字的字典,他若有意,可一同協力編纂。”

劉備有一種無人可用的窘迫,編錄字典,己方能用的大儒太少了。

自己能用的大儒少,田信那裏更少。

這麽關鍵的事情,肯定不能給關東、河北世家插手的機會;田信那裏能用的有虞家、陸家、張家、龐家、蔡家、羊家的人,自己這裏也有馬良、王甫、宗預、譙周、諸葛緒這些人;關羽那裏有裴俊、甘述之流,唯獨張飛這裏最尷尬。

最崇尚士人的張飛,身邊反倒沒有拿出手的大儒。

大儒……經學家們,都是長了眼睛,自己有腿的,自然看出的來張飛底蘊差了不止一籌;也能看出張家的弱點,然後用腳選擇,遠離張飛。

張飛是個急性子,面對字典這起他都能意識到的千秋大事時,更是急不可耐,當即請辭,帶著女婿一家和關興一起去麥城。

留下劉備在原地沉吟,良久只是慨然一笑。

當一件事情很棘手,又吸引所有人目光時,偏偏又不能當眾協商處理……這該怎麽辦?

好辦,搞一件更大的事情吸引眾人目光,然後再從容協商處理之前的事情。

字典引發的輿論風暴會席卷列國,為天下矚目。

為了在編纂字典大業中出一點綿薄之力,有的是人跋山涉水來免費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