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五共

陳震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官舍,三九寒冬的江都半夜開始飄零雨雪。

馬謖等候已久,在廊檐下躲避雨雪,來回踱步焦慮不已。

事情已全完了,十二箱珠寶送給丈母娘,本就不肯痛下殺手的大將軍更不好意思動手了。

大將軍態度本就曖昧,許多人本就心裏打鼓硬撐著去賭一個機會。

現在十二箱珠寶送到大將軍府,解了宋公國燃眉之急,哪怕大將軍心向漢室社稷,此刻於情面來說,是真的不好動手。

這裏動手的可能性降低,那太多的中立人肯定會更加中立……這口氣泄了,何時能復聚?

馬謖聽到腳步聲,趕緊出迎拉著陳震的手要詢問,陳震以目光制止。

兩人遂到內館,馬謖急問:“孝起兄,陳公如何說法?”

“從此難辦了。”

陳震解下進賢冠,先掏出布巾擦拭臉上冰雨,一張臉似乎被凍僵硬了,對忐忑的馬謖說:“幼常,陳公對今後已有了長遠規劃。以我看來,朝廷大計期間,朝中形勢自會大改。”

“可否細說?”

“唉……一言難盡。”

陳震先仰頭看看黑漆漆的屋頂,那裏有淺淡燈輝,以及屋內柱子的影子輪廓:“陳公對今後朝政,立有共和、共存、共治、共贏之原則,排除困難,求同存異,使先帝舊臣、漢室社稷得以共榮。”

五個共字開頭的詞語湧進馬謖耳朵裏,共,就是大家一起的意思,好事、壞事大家都有份。

這是個囊括範圍很大的諾言,一瞬間,馬謖都有些失神。

收拾情緒,馬謖聲音幹啞:“此系陳公分化瓦解之策。”

“確系如此。”

陳震將素錦黑紗的進賢冠收入一側的木櫃中,取一條素青色細布長巾裹頭,然後就找出茶具給馬謖沖泡熱茶,留出一個思考的時間,好讓馬謖好好消化這個消息。

這就是明刀明槍的分化瓦解,已經對先帝舊臣做出了承諾……有幾個人又願意死磕到底?

對田信今後違背諾言這種可能的事情,陳震打心底是願意相信田信的,即便今後不得已違背諾言,也會盡可能少觸及底線。

甚至費祎、董允等天子舊臣的死,也不能歸罪於田信、關姬的報復;這些人是因為孫大虎、孫氏外戚而死的。

其中內情之兇險、詭異,陳震雖不清楚具體,但也知道原因主次。

主要原因太危險,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所以,目前來看,田信這裏做事,還是符合五共原則的。

自飲茶完畢,馬謖一言不發,似乎被這個沉重的消息擊垮了。

舊臣們對北府是惶恐的,軍中教育、選士已成體系,所以都害怕北府甩開大家,不帶大家一起玩。

現在已經給了準話,那許多人自以為有了退路,那繼續鬥爭的勇氣也就沒了。

陳震送沉默的馬謖出門,還遞出一柄油紙傘,只是馬謖接住傘後並不撐開,而是提著傘冒著冰雨登車,陳震聽到馬謖聲音幹澀:“去少府衙署。”

目送牛車踩踏泥濘道路離去,陳震縮了縮脖子,就轉身回了官舍。

道路泥濘,車輪帶起許多泥點,道路兩側的水溝裏匯聚的汙水涓涓流淌,沖刷著暗溝裏積存的陳舊汙水。

雨雪天氣清冷、新潤的空氣裏,也伴隨著這些復雜的氣味沖入馬謖鼻腔,讓他腦海格外清醒。

頓時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江都的兩次疫疾都跟落後的排汙設施有關系?

也對,大將軍重修江陵新城時,人力緊張,只能盡可能強化防禦設施,所以排汙設施勉強能用就行了,聊勝於無。

五年前那場大洪水引發大面積疫疾,幾乎同時發生,所以江都本身也是源頭之一;而非戰爭區域死屍傳染。

馬謖走神時,順著排汙設施拓展思索,還沒想清楚就隨著牛車拐入西門大街:“主人,即將到少府衙署。”

“嗯。”

牛車漸漸停下,馬謖下車就見少府衙署門前四名當值的衛士走來兩個,都挑著紙燈籠,寫著‘少府’二字。

見是馬謖,這些衛士也不做阻攔,放馬謖入內。

如今少府衙署初建,也沒有太多需要保護的文档機密,也沒有那麽多的衙署官吏需要強化出入規矩。

馬謖直入中門來到大廳,這裏燈火明亮,楊儀顯然未眠……今夜又能有幾個人能安眠?

“威公,可知陳公已快說服大將軍?”

“略有所知。”

楊儀一人獨坐在燈籠前飲茶,右手握著木勺正小心翼翼吃一盒酥。

酥是隴西、天水的特產,使用胡麻油、酥油、芝麻等等高熱量甜品混合而成。

馬謖看到酥,嗅了嗅,只覺得香味很濃,臉色不由垮下,沒了表情:“那威公以為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