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本末

七盤嶺下的軍營裏,田信正圍著一卷‘鮮卑西部圖’沉思。

這個冬季,隨著威震河套、河西、漠南的魏征西大將軍、雍涼都督吳質的迅速敗亡,消息傳到河西、河套之地當即引發了西部鮮卑的新一輪動亂。

這種動亂紛爭只是正常的冬季爭鬥,可失控了,一發不可收拾。

失控原因就是魏軍聯合東部鮮卑各部一起殲滅最強勢的中部鮮卑主力一事,讓西部鮮卑失去了維持表面和睦的壓力,內部的兼並訴求迅速壯大。

角逐、廝殺,選出一個最強的首領,才是解決目前困境的最佳手段。

不論是漢軍的勝利,還是魏軍的勝利,都給鮮卑各部形成了極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既有軍事壓力,也有殘酷自然的生存壓力……自然災難是不可能抵禦的,只能躲避,可魏軍、漢軍一個比一個能打,自然無法向漢、魏控制的溫潤疆域遷移、避難?

那怎麽辦?

暫時想不到解決辦法,只好先打一場,要麽兼並別人,要麽被別人兼並,力量合到一起,總能想到破局的辦法……總不能乖乖等待草原,被殘酷的自然消滅,或被魏軍、漢軍掃蕩、征發。

於是這個冬季,拓跋鮮卑表現活躍……在北府還沒有越過蕭關的時間裏,西部鮮卑就在竇氏沒鹿回部、拓跋部、西部鮮卑首領蒲頭的三方絞殺中,完成了陣營劃分。

蒲頭是親近曹魏,受曹魏承認的西部鮮卑首領,是牽制中部鮮卑首領軻比能的一支重要力量。

隨著軻比能主力覆滅,蒲頭也加速整合西部鮮卑,最先受到他攻擊的就是從大鮮卑山不斷向西遷移至此的拓跋部,拓跋部已經歷了兩次大遷徙。

因為弱小,故能占據匈奴崛起的河套之地,得以迅速壯大。

蒲頭想兼並這支本是東部鮮卑,卻不斷西遷的鮮卑,根據沒鹿回部大人竇賓的奏報,推斷蒲頭想要占據匈奴王興之地的河套,所以針對拓跋鮮卑動手。

拓跋鮮卑在幾年前發生了一次分裂,現在首領的長子禿發匹孤率領自己的部眾向河西進行第三次大距離遷徙,形成了河西鮮卑,占據了兩次河西之戰後空缺的牧場。

因此留下的拓跋鮮卑力量有些薄弱,所謂拓跋鮮卑,是指父鮮卑、母匈奴混血糅合形成的鮮卑部族,區別於父匈奴、母鮮卑的宇文部;因此拓跋鮮卑非指一個家族發展、演化的部族,而是一個風俗、文化、血統相近的部族小聯盟。

這個小聯盟裏核心部族就是拓跋家族的索頭部,所謂索頭,是指他們依舊保持大鮮卑山時的風俗,喜歡紮辮子,繩索一樣的頭發,即索頭部。

禿發匹孤哪怕沒有率部出走,拓跋部也打不過蒲頭,現在禿發匹孤已經遠走高飛發展自己的部族,留下的拓跋鮮卑更不是蒲頭的對手。

為了生存,拓跋鮮卑這個小聯盟就依附同樣盤踞河套的沒鹿回部大人竇賓,西部鮮卑從三方對峙立馬變成了雙強爭雄。

目前雙方形勢大體上勢均力敵,可自先秦以來就有幹涉遊牧部族的傳統……蒲頭又是親近曹魏的鮮卑首領,為了壯大蒲頭,使蒲頭給漢軍制造麻煩、牽制漢軍主力,所以等到冰雪消融後,受曹魏控制的鮮卑、烏桓部族一定會集結兵力支援蒲頭。

漢魏爭鬥,已經開始向外輻射,讓本該休養、壯大的西部鮮卑立刻籠罩在戰火中。

不能坐視蒲頭獲取曹魏援兵,竇賓與拓跋鮮卑首領拓跋力微聯合後,則向關中漢軍求援,並請求依附。

而竇賓派來的使者……是馬岱的父親馬翼。

自然地,馬翼也著重講述了這支竇氏部落的發展歷程,是一支竇氏外戚子弟逃難在外,依靠竇憲燕然勒功的威名得以在邊地立足。

而中原混戰,許多人走投無路向塞外逃亡,選擇依附竇氏,因此這是一支典型的漢胡雜居形成的部落。

現在鮮卑各部生存不易,也沒有那麽多的經學家為鮮卑各部引經據典去創立禮儀制度,和相關名詞。

比如鐵佛這個詞,現在就還沒有形成既定的意義。

如今擺在面前的是該怎麽處理這個問題,邊地、塞外的遊牧部族嘴裏宣揚的忠誠、感謝,是做不得數的。

比如蒲頭,一方面拿曹魏的支持,借助曹魏的威名統合西部鮮卑離散的弱小部落,有挾大魏官印以令諸部的架勢。可這個人呢,也派人來關中請求依附,這才是遊牧部族的常規操作。

至於竇賓、拓跋力微有沒有向曹魏方面表達類似的意願……這是無法判斷的事情,可能有,也可能無。

此外,支援西部鮮卑的內戰,會影響關中的整體休養計劃。

投入過大,脆弱的經濟就無法建立,甚至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控不住河套,也控不住西部鮮卑,甚至關隴也有因此而進入疲憊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