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童子

出了險惡難行的武關道山路,在溫暖的大帳營房裏,在關中大地上,聽著田信絮絮叨叨講述各種考慮的聲音中,關姬緊繃半年之久的精神終於放松,昏沉大睡,睡到了次日正午。

睡醒後真不願起來洗漱,兩個兒子早已被乳娘帶走,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就是此刻有些羞赧,想到昨夜說的一些過分的胡言胡語,真的不想見田信。

現在冷靜了細細一想,夏侯氏姐妹不算什麽;可孫氏姐妹才是問題,不能一起收下,留一個就好。

要給江東降臣一點盼頭,也要用實際行動給嶺南方面的官吏一點提醒,讓他們多加注意,不要把事情做絕。

孫權的女兒太過危險,特別是徐祚的調查中,孫權的這位女兒有可能參與投毒弑父。哪怕有嫌疑,也不能納入家中,家裏經不起折騰。

與此相比,孫策的女兒就有很好的教養,其母親雖是孫策妾室,但也出身高門大姓,家教自然是極好的;孫策早亡後,家中失勢,做什麽也謹慎細微,所以會察言觀色,不會惹麻煩。

然後又是陸議妻子的同父異母姐姐,一旦婚事達成,那陸議就能承擔更重的使命。

陸議太能幹了,田信這裏可以不在意,可其他人憂慮重重……魏國朝野以擔心司馬懿改革軍制成為第二個田信,北府內部也有這類傾向。

雖然聯姻、姻親關系不能改變事情的本質,可多少會有些緩和、彌補的余地。

所以哪怕殺姻親是自古以來的常見大戲,可是在沒辦法,只能把希望放在這個方面,畢竟很多強橫、蓋世的人,是真的能受感情羈絆。

根據幸存者偏差,和人咬狗才算新聞這類邏輯,所以翻開史書,才覺得各種稀奇古怪、突破下限的事情格外的多。

關姬不願出門,準確來說是不肯見田信。

田信則在軍營裏等待後續的遷移隊伍,這座軍營就是為了迎接他們。

傷員、患病的人員會暫時安置在這裏,其他人也要在這裏完成最少兩次沐浴,渾身衣服要經過清洗,爭取以最幹凈的狀態分流、前往北府兵各處駐地,與家屬團聚。

今後南陽往來關中的人,都會在這裏進行一個小範圍的清潔隔離處理過程。

軍營外的平闊土塬上積雪經過風吹日曬已經有所消融,殘留的雪依舊有一尺半厚,足以沒膝蓋。

田嫣與她的小姐妹是隨著田信遷移的,最先抵達軍營,經過一個晚上的休養,這些精力充足,沿途都被好好保護的孩子們就在雪原上玩耍。

也在雪原裏,田信則戴著鹿皮手套,用雪球擦洗蒙多身上的汗跡、汙垢。

蒙多不怕冷,只是嫌田信手裏雪球沒有摩擦力,主動迎著雪球磨蹭。

羅蒙也在營壘外借了一匹馬奔馳、透氣,曬太陽,只是迅速實行了雙邊馬鐙的暢快騎乘感覺後,又跟著相熟軍吏一起玩雪橇,從外面浪了一圈回來,不想大意從雪橇掉落,此時拖著一瘸一拐的左腿來到田信身邊,微微拱手,表達憂慮:“公上,末將只會水戰,今入關中,恐無用武之地。”

田信見他模樣就知道是自我調侃,擡眉看七盤嶺上緩緩移動的人影、旗幟:“關中自會訓練樓船士,不會遊水的步騎銳士,也算不得真正精銳。只是要等幾年,這幾年裏渭河漕運關系重大,倒是可以托付於卿。”

田信望著七盤嶺上漸漸走下、移動的童子軍衛率的旗幟在轉折處隱匿,嘴角含笑:“春耕後,我會著手清理、重修昆明池,太子衛率也會駐屯昆明池邊,羅卿可先執教衛率,先教會吏士子弟遊泳、戲水。”

“等秋收時節左右,關隴之間需要漕運配給,此羅卿大展身手之際,舍卿之外,誰又能讓我放心?”

“承蒙公上器重,末將敢不效死力?”

羅蒙笑回應一聲,一起去看蒙著一層白色積雪的青灰山嶺,他兩個兒子羅式、羅憲都在衛率裏,女兒就跟在田嫣身邊,子女一起寄養,會得到關隴地區最好的教育,會認識幾乎所有北府中高層軍吏的子弟。

所以目前不是為子女擔憂的時刻,也不是為自己前程做考慮的時刻,現在是如何實現自我價值的時刻。

沒有養家的負擔,面對一個百廢待興的關中,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就如現在七盤嶺上漸漸走來的衛率童子軍,這幫孩童象征著希望。

自懂事時就經歷集體教育,向南去過象邑,見過嫵媚秀麗的漓江;如今翻山越嶺,雖然很多時候都是被其他軍士背著、牽著手在前進,可這絕對是二十年後,最為精明強幹、充滿韌性的一個團隊。

只要衛率童子軍成長起來,那襄樊之戰以來所有的戰果,都將擁有可靠、信賴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