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斷臂

鄴都,自二月以來河北範圍內氣候多變,不似前三年那樣幹旱,反倒經常降雨,幽州漁陽、上谷二郡甚至四月上旬出現降雪。

這種負面信息也只是小範圍傳報到鄴都,以免出現在正式公文裏激怒曹丕。

曹丕心情很不好,可能是夏初氣候反常,他又有一個兒子染病夭折,到目前為止就剩下四個年齡最大的不易夭亡。

幾次情緒失控損傷了身體,又哪裏是那麽好恢復的?

如今各種事情壓在心頭,心情積郁難解,身體、精神狀況已開始惡性發展。

到現在,他這個皇帝連生孩子的心思、力氣都沒有了,生活的樂趣、親友的樂趣,掌控命運的樂趣也漸漸離他而去,更助長了他的抑郁。

雖不至於發狂病親手殺人,可曹丕殺人又何必親手?

而現在,經過反復確認,他的忠臣、能臣,繼位的最大功臣賈逵落在北府手裏,氣節剛直不肯屈節求生,竟被田信斷然殺害。

仿佛,硬生生的斬掉了自己一條臂膀。

曹丕很傷心……可賈逵如同忠君殉國的楷模一樣,又深深激勵著鄴都公卿百官,這些人辦事的態度明顯更勤快了,這讓曹丕又有些暗喜。

正因這份看得見的喜悅,聯想到賈逵這樣的中直重臣再也無法為自己分憂,曹丕的憂傷又重了三分。

在這種復雜心緒下,曹丕著重追封賈逵,以魏光祿大夫、汾陰鄉侯、建威將軍的身份下葬,立謚號忠肅,以賈逵七歲的兒子賈充襲爵汾陰鄉侯,食邑一千二百戶;另以百戶食邑封賈逵次子為關內侯。

一方面派人遷賈逵二子入宮廷恩養,一方面又派人去關中迎回賈逵的屍骸,以九卿之禮下葬於河東襄陵。

就在曹丕為賈逵殉國一事傷神之際,劉曄又來獻計。

曹丕面皮松垮,聽著劉曄所獻的‘離間計’,頗為意動:“田孝先殺我忠臣,我亦不能讓其好過。只是關雲長非比凡人,如何能欺?”

劉曄侍立在側,神態沉穩:“陛下,關雲長雖神勇精明,然其老矣。以其之能,足以治國。只是其國內田氏已成強藩尾大難除,關雲長受親情所累不能解此困局,頗受舊臣攻訐、質疑。”

“另有諸葛孔明治理益州士民殷富,朝野敬重,可謂深孚眾望。”

“臣之計,不能離間關雲長翁婿,也能使關雲長退歸封國,不問朝事。”

“唔,且容朕深思。”

曹丕心動,所謂計策絕不是攻擊一個點,而是以點帶線破開僵化的局面。

劉曄的離間計,更類似於一個引子,以破壞關羽翁婿之間的感情為主。只要能制造裂痕,其他方面的力量跟進推動,制造輿論,以關羽好強的脾氣,說不好真的會辭職不幹,返回江東。

現在季漢局面的均衡全靠關羽一個人撐著,目前缺乏向諸葛亮過渡的環境。

如果關羽沒了,諸葛亮入朝執政,那張飛還能服從;可關羽受氣離開江都,那整個季漢的均衡,以及發展計劃就全崩了。

曹丕思索前後,也覺得目前適合出手破局。

畢竟田信已經把賈逵殺了,自己要報復找回場面是一回事,整個魏國也因賈逵之死空前團結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殺死賈逵,既說明田信無意巧取河東,是有意使魏國延續;再加上與賈逵一起死的賈穆,足以讓魏國公卿舊臣元老們警醒,他們的資歷、能力、影響力,在田信那裏一錢不值。

關隴士民追隨田信已無退路可言,現在的大魏君臣也沒了退路。

所以形勢就突然微妙起來,田信殺死賈逵,肯定是給自己傳遞了一個重要信號。

這種時候要搞事情,就要盯著漢室朝廷來搞。

曹丕眼神掠過俯首侍立的劉曄,想到對方漢宗室血脈,莫名覺得寥悵、落寞。

現在的漢室朝廷,關羽居中穩住各方;諸葛亮在益州積蓄力量,為下一步接掌中樞做準備。這些準備包括讓人信服的政績,以及聲望,和足夠多的戰爭儲備。

而這些準備,都需要時間進行積累,快了三年,慢了四年。

這都需要諸葛亮坐鎮益州才能達成,如果現在想辦法把關羽趕走,那諸葛亮就必須離開益州,坐鎮江都。

失去關羽與田信這對翁婿的感情羈絆,那南陽就是個沸騰的油鍋,稍稍一點火星,就能引爆。

而倉促進入朝堂擔任執宰的諸葛亮,顯然缺乏令各方信服的威望。

張飛純碎是為了穩住黃河以南的防線,一個打爛的關東四州,戰爭潛力有限,又缺乏騎兵。魏軍渡河,足以橫掃關東四州,把張飛困死在孤城裏。

因此張飛沒什麽好擔心的,這只是一個協助關羽穩住漢室朝政平衡的重要臂膀。

只要操作得當,再來一點點運氣,說不好現在和睦的漢室朝廷會轟然破碎,形成三四個,或五六個割據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