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藍溪夜談

姜維結束了為期一年的江都之旅,在入冬十月之際踏上了返回關中的武關道。

相較於去年冬季草創的驛館、亭社,經過一年時間發展,武關道範圍內的盜匪、山民要麽被吸收瓦解,要麽遷往更偏僻的深山裏。

因此沿途亭驛治安良好,處處館舍修建了土木結構的房屋,而非去年營房性質的成排木屋。

過藍田關後,姜維落腳藍溪驛。

和之前所有亭驛一樣,身為八品縣尉的姜維先登記身份信息,與他同行的還有兩名親隨。雖是姜維私人的部曲,他們依舊有個人的通行長書。

此處驛長細細檢驗姜維主仆三人的通行長書,姜維畢竟是官員,通行長書裏有姜維體貌相關的描寫。

驛長就仔細觀察姜維片刻,才提筆在竹簡上登記信息:“天水姜維伯約,往華山任職正八品縣尉,隨從二人姜鵬、趙駒,給從九品下口糧。另良馬五匹……”

每匹馬都是有身份信息的,以火印的方式燙印在屁股上,此處驛長又檢驗了姜維隨行的五匹良馬,將馬匹燙印的文字進行登記。

每一處過夜歇腳的亭驛,以及必須通過的街亭、關津,都要做這類信息登記……就跟登記車牌號一個性質。

如果馬匹丟失,或者被盜,起了各種爭執,這就是爭論的證據。

做完登記,驛長才說:“姜先生,照例撥發三匹馬草料,另兩匹草料還需先生另行購置。亭驛外幾戶人家屯有草料,先生是自己采買,還是由小吏代買?”

已經入冬,積雪覆蓋遠近的山巔,野外找不到合適的草料。

現在有的草料就兩種,一種是亭驛夏日收割、晾曬的青幹飼料,這個是公家的;一種是亭驛周圍百姓收割的草料,這是可以自由買賣的私家草料。

沿途走來,姜維已經習慣了額外支付兩匹馬的草料,只是心緒沉重:“是收新錢,還是直百、舊錢?”

不同亭驛有不同的賣草的方式,有的亭驛只收新錢……你沒新錢的話,就拿舊錢去換,換了新錢再來買。這個換錢過程,自然不是官方的一比三,而是一比四。

能流通、販賣的草料是私家的,人家拒收舊錢,你總不能強搶?

已經入冬,草料才幾個錢?哪裏及的上馬匹精貴?

這一路走來,因為這額外兩匹馬的草料錢,姜維已經花了四十個新錢……不貴,很便宜。可如果拿舊錢換新錢再買,就要花費一萬六千錢。

驛長聽了露笑:“還是新錢為好,一束草價值兩錢,三束草折價五錢。”

姜維微微頷首,身側的姜鵬就摸出荷包,從裏面用拇指搓出來五個金燦燦的新錢,驛長接住後又說:“先生,藍溪驛與南邊各亭驛不同,館舍不足,恐要委屈先生與旁人同居一室。”

姜鵬剛把荷包塞懷裏,聞言一詫:“這是何故?”

驛長看一眼不動聲色的姜維,訕訕做笑:“去歲公上討賊時,大軍駐屯上雒以南,故多有遺留屋舍。後破藍田關,大軍直入關內,藍田關北也就少了營房建造。再者,過藍溪驛後就是七盤嶺,此處乃是小驛,歇腳旅客歷來寡少。”

不同姜維身形修長面貌英武,姜鵬則是五短身材面容幽黑,聽了這話不由低聲埋怨幾句,嘀咕什麽藍田大驛,還有女閭之類的。

武關道亭驛有三種,一種是繁華地帶的大驛,一種是交通樞紐處的亭驛,配有捕盜的治安力量,一種就是小驛,也就七八戶聚集而居的規模。

入夜,姜維親自在馬廄喂馬,山風吹刮雪花飄零。

他不由愣神又想起了當日的事情,總覺得有些不可理喻。

針對益州豪強的政策,其實已經到了該有所改變的時刻。哪能由益州豪強繼續占便宜,既能地方上兼並做大,還能不斷往朝中塞人。

從漢室三興來說,流血最多的是荊州人、關隴人以及夷兵。論實際功勛,益州兵雖然犧牲很大,可沒有打過扭轉形勢的關鍵決戰。

再說了,益州兵是益州兵,跟益州豪強是兩碼事。

漢軍序列內的益州兵,普遍有荊州人擔任軍吏,即便有功,功勞也在這些荊州軍吏頭上。

益州豪強的功勞就是配合的捐出物資,僅此而已罷了。

所以去年朝廷大面積裁軍休養生息時,就應該動手處理益州,可始終拖著。

這些益州人白白過了一個好年,不知道珍惜也就罷了,還偏偏攻訐、認為是關隴的郎官蠱惑了大將軍。

大將軍何等人物,怎可能會被尋常郎官蒙蔽?

更難以理喻的是,這夥益州人竟然主動挽起袖子要拿拳頭說話……簡直愚蠢的過分,不管打贏打輸都不會影響朝政。

可這幫人就那麽很幹脆的動手了,現在回想起來,有一種給大將軍送刀殺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