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 會館

玄武門樓東側,城墻垛口。

馬忠垂眉盯著街巷裏驅馳的敞篷馬車,那裏廖立情緒激動說著什麽。

可他身邊的黃權很有耐心聽著,很警覺的將篷布拉扯,罩住了車廂。

對此馬忠也不感失落,眼睛四處遊走,與周圍征發的亭卒一起觀察北城、南城各處的變化。

“那是……”

身邊不遠處監督他們的玄武門丞忍不住低呼,許多人循聲望去,順著門丞的目光就見北城西北角冒起了滾滾黑煙,煙火來的很是迅猛,顯然是故意縱火。

馬忠身邊一個老亭卒嘀咕細語:“在元戚裏西邊,今天西南風,這火保準向元戚裏延燒。”

“怎又是元戚裏?”

“這地邪,當年燒死孫家諸侯就留孫伯符家中一條獨苗。”

亭卒都是在江都生活數年的老人,皆是退役的漢軍,先是低聲議論,很快聲音越發的大了。

門丞遂喝令制止,城樓附近的嘈雜聲音漸漸平息。

但緊接著南城開始處處起火,馬忠轉身向南,他在南城西南角認出了‘徐州會館’,這裏是徐州籍貫的在京官吏、士人、商人聯絡消息、互助、聯誼的一座綜合會館。

既有為徐州各郡謄抄京中詔書、趣聞,如抄錄邸報的作用;也有探聽朝中動靜,為徐州官吏、士人、商人充當耳目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方便郵寄書信,是官方郵傳系統之外最大的民間郵遞、運輸集團。

有徐州會館,自然就有兗州、交州之類的會館,作用都是大同小異……類似於各州駐江都辦事處,兼具民間交流、互助功能。

馬忠思索著安置在徐州的妻小、族人、部眾,目光始終盯著起火、被大火吞沒的徐州會館,他握弓的左臂也漸漸放松,緊繃的精神也得以松緩,如釋重負。

只是他身邊住在徐州會館周邊的亭卒情緒不穩,嚷嚷著要去救火。

徐州會館周圍的居民正緊急疏散,江陵縣令陳祗登高站在街邊的屋頂上,一手被佐吏扶著,另一手揮舞指揮街上的衙役、亭卒和驚慌的男女。

熊熊大火在二十幾丈外燃燒,又是西風煙火朝他這邊壓來。

陳祗身影被煙塵吞沒時隱時現,攙著他的佐吏另一手蓋住自己臉,眼睛已被煙熏的淌淚、刺痛。

佐吏忍耐不住,急聲大呼:“縣君,快走!”

陳祗指著匯聚街道向東逃奔的居民:“我若走,吏士自亂,士民踐踏又不知會枉死多少!”

他忍不住回頭,很想知道徐州會館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徐州會館西側因在上風口,還沒有被火焰吞沒,庭院中正在廝殺。

一夥是徐州世家的部曲武士,正圍攻庭院裏的魏不霸等人,企圖滅口。

魏不霸遇襲之初左臂險些被斬斷,此刻用布料匆匆包紮以止血,整個人站在廊檐下右手持劍盯著庭院門前的廝殺。

狹小的門洞只能讓兩人並肩通行,這成了魏家部曲抵禦的關鍵點,喋血拼命寸步不讓。

庭院院墻更有遊走的武士,防止對方跳墻突破。

而火焰正向庭院緩緩延燒,魏不霸身後的屋舍已在高溫炙烤下冒煙、燃燒。

庭院外,陳矯次子劉騫正死死盯著庭院門洞,不時回頭去看西門,守禦西門的西門司馬、門侯、門丞各有司職,督率本部吏士及亭卒駐守不動,眼睜睜看著他們在五十步外廝殺。

隔著廝殺的人群,劉騫與裏面的魏不霸對視,兩個年齡相近的青年此刻恨不得吞了對方。

魏不霸竟然喪心病狂的準備刺殺朝中重臣,不管魏不霸殺的是誰,都不會給徐州帶來好處,只有無盡的壞處。

當年青徐自治帶來的結果就是徐州士人騎虎難下,享受了二十多年獨霸一方、自治王國的好處,怎可能收手,把自己約束在牢籠裏?

殺掉魏不霸滅口,然後縱火生亂,乘亂逃匿到士民之中。

這就是劉騫的計劃,身為漢室宗室,在這個宗室人才凋零的時代,他多少能受一點優待。

可魏不霸不是那麽好收拾的,再拖下去,拖到縣兵、亭卒聚攏合圍,那誰都逃不了,勢必同歸於盡,一起落入法網。

似乎察覺劉騫的顧慮、猶豫,魏不霸右手握劍斬在廊柱,劍鑲入廊柱,他右手從懷中取出一面玻璃鏡子對著劉騫臉頰照了照,劉騫下意識眯眼。

隨後就見魏不霸將鏡子狠狠摔在地上,碎裂一地。

見狀,劉騫大呼:“撤!快撤!”

這幫人頓時化整為零,逃遁過程中拋棄小盾、刀劍,還脫掉身上的外衣,露出裏面半舊的尋常勞作短衣。

魏不霸整個人也虛脫癱坐在地,幾個部曲武士頭目圍上來,當首一人拱手:“公子?”

“不跑了,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