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紀宣靈掩面清了清嗓子, “朕與皇叔,方才只是一時興起,隨意切磋了一下。”

“切磋?”樂正均將信將疑。

“是, 的確如此。”

他們確實過了幾招,不過小打小鬧的,與其說切磋, 倒不如說是在打情罵俏更準確些。

紀宣靈如是想到。

他與雲幼清的事,紀宣靈暫時還不打算讓樂正均知道。

至少,不是現在。

拋卻其他因素, 即便只是為了右相大人的身體考慮,他也不好這樣直白地說出來。何況紀宣靈還有許多自己的打算。

這些打算雲幼清尚不清楚, 不過他此刻倒是十分感謝右相大人的去而復返,將他從尷尬的境地裏解救了出來。

“既然右相還有事同陛下商討,本王就先告辭了。”

他借機提出了要回含章殿,當著樂正均的面, 紀宣靈總不可能說出讓他去長寧宮的寢殿休息這樣的話。

紀宣靈大約也曉得自己做的過分了,心虛摸了摸鼻子, 揚聲將陳庭從裏面叫了出來。

“陳庭,送皇叔回去。”他略感遺憾,到底沒攔著,只是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多帶幾個人, 路上小心些。”

陳庭連連點頭,作為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他可以說是最清楚攝政王在陛下心中地位的人了。

那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膩歪起來簡直教人沒眼看。

看著陳庭從寢殿走出來, 樂正均臉上頓時露出一言難盡的復雜表情。

紀宣靈毫無所覺,目送皇叔離開後,回頭問道:“不知樂正大人忽然折返,所為何事?”

樂正均將無數疑問按在心底,正色道:“老臣此來,是想同陛下商談關於陳锳陳將軍的事。”

提到陳锳,紀宣靈神色頃刻間嚴肅起來,“樂正大人坐下談吧。”

樂正均謝恩坐下後,不由長長嘆了一聲,比起谷文翰這個一向喜歡攪混水的外戚,坐鎮西南的陳锳才是真正值得他們在意的人。

而眼下最麻煩的是,這兩個人因著一層姻親關系,早早連成了一線,愈發猖狂了。

“陳锳進京後,仗著自己手握兵權,行事高調目中無人,甚至向朝中大臣施壓,暗示他們給自己送禮。如此不把陛下放在眼裏,其心可誅啊!”

這些紀宣靈都清楚,“右相的意思,朕都明白。朕登基時年歲尚小,無甚威信,全靠皇叔右相和諸位大臣幫扶。這些年西南送來的折子,內容大多七分真三分假,如今更是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說到這裏,紀宣靈頓了頓,目光沉了下來,“陳锳在西南逐漸勢大,若任他一人獨自發展下去,時間長了,恐怕早晚會生出不臣之心。朕留他不得……”

西南的不受控制,始終是一根刺。雖無性命之憂,卻如鯁在喉。

樂正均精神為之一振,贊同道:“陛下英明……”

“此事朕心中已有籌算,樂正大人不必過於擔心,且再任他猖狂些時日就是。”

紀宣靈這副胸有成竹,從容不迫的模樣不禁教樂正均有些感慨,“想當初,陛下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如今卻也能鎮定自若的運籌帷幄了。”

“是皇叔教的好。”紀宣靈不忘在雲幼清的功勞簿上記上一筆。

樂正均臉色頓時變得奇妙起來,但在教導幼帝的事情上,他發現自己竟挑不出可以指責雲幼清的地方。

文治武功,紀宣靈一樣不缺,唯有心緒焦躁易怒這一點叫人憂心。不過這唯一的一點不善之處,似乎也隨著雲幼清的歸來,漸漸消失殆盡了。

“樂正大人的忠直,朕從不懷疑。可是,為何你們都認為朕不該信任皇叔?”紀宣靈不僅僅是在質問,也是在透露自己如今對雲幼清的態度。他與皇叔的關系遲早會曝光於人前,也是時候提前做點鋪墊了。

“你們總說攝政王有不臣之心,可這麽多年來,皇叔從未有過逾矩之舉,甚至南征北戰,立下過無數汗馬功勞。”

“朕不明白,究竟是皇叔藏得太深,還是你們對他攝政王的這個身份,懷有偏見。”

樂正均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人心難測啊陛下。”他嘆道,“臣的確因各種原因對攝政王抱有偏見,陛下對陳將軍難道就不是如此嗎?無非是陛下和攝政王有過師徒之誼,比之陳锳,多了一份感情在其中。可誰又能保證,感情能夠長久不變呢?”

“攝政王勞苦功高不假,但陛下要知道,有句話,叫功高震主。”

樂正均的這番話,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如若紀宣靈沒有對雲幼清抱有別樣的感情,以帝王的猜忌之心,必然會與之想法一致。

紀宣靈無法責怪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陛下無需信任任何人,包括老臣。”樂正均擲地有聲道。

紀宣靈悵然,“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