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譜(第2/10頁)

“爸,咱們家那時候姓劉?”

“是啊,隱姓埋名嘛,劉是大姓,不引人注意。”

弟弟聽不明白,好奇地問為什麽,爸爸便將那段家史又講一遍,羅開懷的思緒也隨著爸爸的講述又一次回到了幾百年前。她輕觸紙面,指尖傳來沙沙的觸感,仿佛能感受到那字與字的留白間沒有寫出來,卻代代銘刻在羅家人心裏的隱秘情感。

胸中忽然激蕩莫名。孤軍奮戰的將軍、舉兵謀反的皇叔、年輕的皇帝、多情的皇妃、樓頂上駭人的朱力、夢裏自盡的自己,還有那一枚艷若滴血的玉簪、那與朱宣文有著一模一樣面孔的皇帝……

夢中的、現實的、故事裏的、想象中的,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起,胸中湧起千層浪,一浪一浪沖擊著心志。倒並不是因為那個夢,也不是因為那前世今生的猜想,事實上自從那次經受了方教授的教誨,她反倒慢慢不再糾結於那個猜想了,所謂一心一世界,你信它,它便是真的,你不信它,便到哪裏都找不到證據。何況就算是真的,人世倏忽幾百年,過去的早過去了,今人卻自有各自的生活,糾結那些又有什麽意義?

只是這一次,這個猜想卻不同。她緊緊地攥著家譜,胳膊都微微發起抖來。

“姐,你怎麽了?”

弟弟的聲音把她喚醒時,她已不知自己發了多久呆,整個人有種被從另一個時空拉回來似的恍惚。

爸爸也擔心地看著她:“開懷,你哪裏不舒服嗎?”

她急忙應著沒事,把家譜放下,轉身回到房間裏去。爸爸以為她為家中變故難過,倒也沒有喚她,她此時心中想的全是另一件事,也未注意到身後爸爸低低的嘆息。

2

對著手機,已記不清是第幾次猶豫,窗外暮色低垂,提示這漫長的一天即將過去。羅開懷握著手機的手狠狠緊了一緊,終於按下去。

“Dave,你家少爺今晚有時間嗎?我想見他一面,有要緊的話要對他說。”

電話裏靜了一會兒,響起的卻是朱宣文的聲音:“對你我永遠有時間,你在哪裏?我去見你。”

“我……在家。”

“那十分鐘之後,你家巷口外左邊的那家茶樓,我們在那裏見,好嗎?”

“十分鐘?”

從他送她回家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了,他還在距她家巷口十分鐘車程之內?那他這三個多小時都在做什麽?還是說,一直什麽都沒做,哪裏也沒去?

反正想也想不出,她心裏還裝著更大的事,索性直接應了,立即動身去茶樓。

她趕到時,他已經在門口等她了,笑容有點神秘,又有點期待,好像有話想說。只是她心情急迫,顧不得別的,一見面便說:“我有話要問你。”

他微微一怔,倒也沒立即追問,只是把她帶進已經準備好的茶室。她連奉茶的女孩子也支走了,Dave見狀說喝不慣這茶,也找了個理由出去,一方雅室只剩兩個人、一盤茶。許是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他也面露疑惑地看著她。

“你告訴我,中國歷史上有那麽多皇帝,你裝瘋的時候,為什麽偏偏要做建文帝?”她開口便是這個問題。

他當即一怔,臉上的疑惑僵住又慢慢淡去,最後淺笑了笑。“隨便一想,就是他了,也沒考慮太多。”

“真的嗎?”

她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讓他想起“洞若觀火”這幾個字,仿佛心中最隱秘的角落毫無防備地被人窺見,不過倒也並不狼狽,因為窺視的人是她啊。與其說他害怕被窺見,倒不如說,他等著被她窺見,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那是個反復癡纏的夢境,夢裏她清晰無比的臉、眷戀又絕望的眼神,還有她揮簪自盡,頸上噴薄而出的那一抹鮮紅,都如魔咒一般烙在他心裏,讓他夢著醒著都無法忘記。

他也曾以為那是噩夢,想盡辦法試圖擺脫,可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也許是夢得久了就習慣了,抑或是夢裏她的眼神叫他留戀,他漸漸地便不再害怕那個夢,反倒開始期待在夢裏遇見她,又漸漸地,那期待也變了感覺,他覺得她應該和自己一樣,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裏,做著同樣的夢,等待著同一個夢裏人。

他曾經把這想法告訴了Dave,Dave嚇壞了,操著蹩腳的英語幫他找來一位精神科醫生。

當時他在英國留學,Dave被爺爺派來給他當保鏢。他沒辦法,只好見了那位醫生,假稱自己只是開玩笑,精神科醫生反復測試,終於確定他神志正常可以繼續念書,這才擡手放行。從那以後,他便再沒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甚至自己都開始覺得這想法大概真的瘋狂。

直到在那場拍賣會,他見到了那幅畫像,還有那枚玉簪。當時他整個人都呆了,甚至連拍賣師口中的話都沒聽清,價也忘了出,只呆呆地看著畫中的她出神。只是最後錘子落下前那一瞬間,他終於猛然醒轉,高舉牌子,叫出了一個叫所有人低呼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