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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要了一杯咖啡,小聲問道:“最近幾次遊行和罷工,現場都只來了幾名交通警,而且只佩戴警哨,連警棍都沒有。怎麽突然就變態度了?”

“上面下了死命令,最近一段時間不得發生任何沖突事件。刑一處和刑二處都取消出警了。”

“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聽說過莫幹山文化交流會嗎?”

“知道。警委本來要轉移一批進步人士去解放區。但是現在大家都不願意,就是為了去莫幹山。”

“這個會以前是民間自發組織,但是今年內政部要介入,由他們主辦。上海這邊有影響力的文人作家基本都受到了邀請。局裏讓王科達到莫幹山負責安全工作。”

說完這番話,兩個人心裏大概都明白了怎麽回事。

沈青禾:“你也覺得是司馬昭之心?”

“可能是一場百家爭鳴的盛會,也可能是鴻門宴。跟他們講清楚形勢,最好是能說服這批人放棄莫幹山之行。”

“試過了,行不通。他們堅持要利用這個大會發聲,給政府施壓。我們也不能強迫。”

夏繼成想了想:“如果一定要去,謹慎起見,最好聯絡當地組織,提前做好應對。”

“好,我馬上把情況匯報給老董。”

窗外又是一隊遊行的學生經過。

夏繼成:“顧耀東這幾天還好吧?”

“死扛著,什麽都不肯跟家裏說。”沈青禾埋頭喝了口咖啡。

從咖啡館出來以後,夏繼成上了自己的轎車。沈青禾原本朝另一個方向走了,忽然又追過來上了車。

夏繼成很意外:“我要回警局。”

沈青禾根本不理會,開門見山問道:“來的時候就想問你,顧耀東到底怎麽回事?”

“被楊奎打了。”

“為什麽?”

“一處安排他接受報社采訪,把打人和開槍的事推到請願人群頭上。他不肯合作。”

沈青禾盡量小聲說話,但依然能聽出她的憤怒:“在警局裏被打的?”

“是。”

“那你幹什麽去了?”

“我當時不在啊!”

“明知道他什麽都不會,脾氣還倔,你就應該多看著點!自己的人,在警局裏居然都能被打!”

夏繼成竟然被她咄咄逼人的質問給問結巴了:“那那那,你要我一個處長去跟楊奎打一架嗎?”

“打他又怎麽了?遊行隊伍裏開黑槍的人肯定是他!打他算便宜他的!”

好半天,夏繼成憋紅了臉,憋出來兩個字:“幼稚!”

沈青禾嘀咕著:“反正顧耀東要是我的人,我不可能讓他被欺負成這樣!”

夏繼成噎得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他忽然問道:“承認顧耀東是自己人了?”

沈青禾怔了怔,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是你這麽說的!”

夏繼成笑眯眯地感嘆著:“不可思議啊,這還是你第一次為顧耀東打抱不平。”

沈青禾還在狡辯:“我替他打抱不平的時候多了!他基礎那麽差,我是怕將來搭档被拖累!”

“沈小姐,你批評得對。顧耀東基礎確實太差了,得給他找個老師,下點猛藥才行。”

“什麽意思?”

“不教他點真本事,將來怎麽委以重任?”

沈青禾慌了:“首先,他還在考察期;其次,你說過這件事的決定權在我。我還沒有同意接受他!”

夏繼成裝無辜:“不管最後你接不接受,我都應該培養他作為警察的基本能力啊!這次的事情對我也是個教訓,要想不被欺負,靠我不行,他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沈青禾被說得啞口無言,憋氣地下了車。

夏繼成望著她的背影,不禁笑了。

夜裏,顧耀東洗了澡,換了一身睡衣。趁父母在灶披間燒水洗腳,姐姐在房間給多多縫衣服,他輕手輕腳抱著臟衣服去門口的水門汀池子,打算自己洗了。在家躺了幾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也想自己做點事情,不再讓家人擔心和辛苦。

剛把衣服泡在水盆裏,沈青禾從屋裏出來,徑直走了過來。

顧耀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沈青禾一把推開了。他疼得小聲“哎喲”了一聲。沈青禾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挽起袖子,替他洗起衣服來。

“我傷已經好了,我自己來吧。”沈青禾沒說話,於是顧耀東又說,“你看我!明天我就可以去警局了!”沈青禾懶得理他,他只好乖乖坐在一旁,看著她洗衣服。

任伯伯家的二喵又在弄堂裏神出鬼沒了。貓似乎有詭異的第六感,走在街上,它好像總能看見人間的千萬絲氣息在流動,有的僵冷,有的喧騰,有的郁郁寡歡,有的氣若遊絲。二喵上了年紀,喜歡溫暖柔和。它輕輕地從這兩個人中間踱過,用尾巴蹭了蹭顧耀東的腿,安心地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