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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代表民盟問一問,為什麽我們主辦的《民主周刊》要被停辦?我們討論經濟、教育、文藝,就因為討論了民主自由,就要被禁言?”

另一名身材魁梧的文人站了起來:“我是《聯合晚報》主編洪天一,我也要代表報社要個說法,我們要求政府恢復報社發表反內戰宣言的權利,為什麽要派人驅散我們的合法集會?為什麽要毆打逮捕報社員工和請願人群?”

會場有些騷動。坐在主席台上的秘書埋頭寫著什麽,看起來態度很是認真。和顧耀東一樣,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做發言記錄,其實筆記本裏放了一張參會人員的名單,但凡有人言辭激烈,他就會用筆在對方名字上畫個圈。洪天一說完後,秘書就笑盈盈地將他的名字圈了起來。

一名約莫六十歲左右,白發長須的老人緩緩起身:“居廟堂之高,理應憂其民。抗戰好不容易勝利了,為什麽政府還要讓人民承受一場不光榮的戰爭?老夫邵白塵,不求聞達,也絕非激進之人,如今站在這裏,實在是因為人民被逼迫到死亡線上掙紮,要想生活下去也不可得了!”

邵白塵的發言得到一片響應,秘書看著他笑了笑,埋頭在名單的“邵白塵”上畫了個圈。

“既然敢來參加這個大會,我們就敢表態。本人聞少群,誠懇希望諸位團結一致,在愛國公民之立場上,在法律之限度內,繼續為我國之和平、統一、民主而努力奮鬥!”禮堂裏響起熱烈掌聲,於是名單上的“聞少群”也被畫了個圈。

顧耀東聽得一臉神往,竟然情不自禁地也鼓起掌來。王科達坐在後排,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顧耀東並沒有察覺,他心潮澎湃地轉頭想跟趙志勇和丁放說點什麽,卻看見趙志勇正在打哈欠,而丁放面無表情地轉頭望向了窗外。外面陽光正好,有樹有花。顧耀東看她一臉神往的樣子,明白了她是真的很不想留在這個地方。

大會散場了,趙志勇一溜煙兒去了餐廳,想提前給丁放和顧耀東占個好位置。丁放起身要離開,兩個人追上來,遞上請願書:“丁作家,這是文化界的反內戰請願書。現在已經有八十多人簽了名,希望你也能支持!”

丁放看起來很為難:“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百姓水深火熱,那些官員卻在大發國難財!難道不應該站出來說句話嗎?”

丁放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變得慌亂起來:“我只是……我來莫幹山只是為了文學,不想參與政治。”

“這不是政治,是國家的未來!丁小姐……”

顧耀東忽然開口說道:“先生,要不午餐之後,我們再決定吧。”丁放轉頭看著他,眼裏滿是感激。

顧耀東陪著丁放朝餐廳走去。丁放看起來悶悶不樂,腳步也很遲疑。顧耀東在一旁偷偷看著她,猶豫著什麽。

餐廳裏的銅質吊燈華麗麗地亮著。一張張大圓桌上鋪著光潔的白色桌布,擺著各色佳肴。端著香檳酒的服務生穿梭其間,穿著禮服的美麗小姐在彈鋼琴。鮮花美酒佳人,一切都優雅而美好。

趙志勇等在餐廳門口,伸長了脖子張望著。遠遠望見二人,他趕緊興沖沖地揮手大喊:“這邊!快來!我找了個好位置。”一旁的幾名年輕作家也看到了丁放,其中一人喊道:“丁作家來了!”一呼百應,眼看著他們擁了過來,丁放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正要硬著頭皮往前走,顧耀東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丁放詫異地轉頭看他。顧耀東小聲說道:“跟我走。”他拉著丁放折返方向,逆著前來吃午餐的人流,朝外跑去。

趙志勇望著二人越走越遠,在後面使勁揮手:“哎!這邊!反了!你們去哪兒啊——”

丁放被顧耀東拉著手臂穿梭在人流中,望著他穿著制服的硬朗肩膀,從詫異漸漸變成了一絲甜蜜。

二人沖出那棟華麗麗的巴洛克風格的主樓,沿著蜿蜒起伏的林間小路一路朝前跑著,跑過了停車的空地,跑出了黑色鏤花的鐵門,一直跑到看不見人影的路上,這才停下腳步。顧耀東跑得帽子歪了,丁放跑得眼鏡都滑到鼻尖上了,兩人一邊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邊看著對方笑出了聲。

離別墅區不遠的地方,是一座半山小鎮。鎮上有客棧,有市集,人來人往還算熱鬧。鎮口停了幾輛貨車,司機們聚在一起玩牌。這裏常有外來的生意人倒賣茶葉和山貨,他們做的便是替人拉貨下山的生意。

離鎮口不遠的地方,有一家簡陋的面攤。頭發花白的老板靠在竹椅上悠閑地搖著扇子,鍋裏冒著熱氣。

顧耀東和丁放走了過來。

顧耀東:“老板,有面嗎?”

老板:“只有鹹菜面。”

顧耀東看了看面攤簡陋的樣子,再想想餐廳裏的珍饈佳肴,頓覺拉著丁放來這裏吃飯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小聲問道:“要不再去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