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按侯府的規矩,兩人用飯是在前堂。

蘇妙進去時,趙謹已經坐在上首了。

男子坐得板正,背部挺得筆直,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錦袍,長身玉立。一張臉面無表情,卻更顯得冷厲俊俏、芝蘭玉樹。

流夏扶著她就要往左側而去,蘇妙一個激靈,微微撥開了她的手,嗖地坐在了趙謹對面。

這是離的最遠的地方,也是離門最近的位子。

趙謹撩了撩眼皮,看了她一眼。

有嬤嬤陸續布菜,精致的玉盤擺滿了一桌。

大婚次日夫妻二人須得同桌用飯,並得九菜一湯,寓意十全十美!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蘇妙見趙謹拿起了竹筷,才跟著握起了筷子。

二人相對無言。

女子五指芊芊,瑩潤的手握著竹筷,一手撩著袖口,不緊不慢地夾菜。就連喝湯,也不發出一點聲響。美人未施粉黛,嬌俏如畫,一舉一動,頗為賞心悅目。

身側的流夏,望著蘇妙的這副不同於往日的優雅做派,突然就明白了,她家小姐坐在世子對面的用意。她很欣慰,看來小姐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趙謹這個角度,自然將蘇妙的矯揉做作看得清清楚楚。眼裏閃過一絲譏諷,越發覺得這女人為了勾引他,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蘇妙不知道這兩人一個欣慰,一個譏諷,對她的揣測卻出其的一致。她小心翼翼地夾菜,不發聲響,不想惹到對面的狠人。

誰知道他會不會一個不快,就一劍哢嚓了她。

蘇妙隨手夾了面前的小菜在碗裏,有些食之無味,忍不住瞅了瞅中間的湯。

她很喜歡吃丸子,小時候沒丸子就不吃飯。蘇太太為了她這種對丸子的詭異的熱情,各種丸子輪番端上餐桌。十幾年,她興趣不減,反而變本加厲。所以,惹惱了蘇太太的日子裏,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學會了自己做飯。

所以說,退無可退的時候,往往能激發出某種巨大的潛能。

巧的是,今天桌子上的唯一一道湯就是冬瓜丸子湯,一片片薄薄的冬瓜上,一顆顆白嫩嫩的丸子伏在湯面上。

但是——

湯在正中央,她手有些短,夠不著。

權衡片刻,終是丸子大過天,蘇妙冷不丁站了起來,不看周圍人詫異的眼神,就要用勺子去撈湯中的丸子。

撈起了兩個,她自顧自端著小碗去接。

一扭頭,對上了趙謹漆黑無波的眸子,小手一抖——

眼睜睜看著一顆丸子骨碌碌地滾了下去,一蹦一蹦連跳兩個盤子,掉進了一盤脆筍裏。

恰好停在了趙謹的筷子前……

趙謹手一頓,看著那顆圓滾滾的丸子……

繼而嫌棄地看了她一眼,脆筍也不要了,快速收回筷子。

蘇妙迅速將僅剩下的一個丸子送回自己的小碗,埋頭只吃面前的幾個小菜。

趙謹抿了一口茶,手中的筷子再沒伸向那一盤脆筍。

這明晃晃的嫌棄,瞬間就刺激到了蘇姑娘!

蘇妙側頭偷偷對著流夏使眼色,看見了嗎,他就是這麽嫌棄我!這樣的人不和離還留著過日子嗎?!

……

忐忑的一頓飯用完。

回了院子,蘇妙脫了外袍,盤著腿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她想不明白,那條大黑狗到底是不是在夢中?

如果是的話,那就表明,她在家裏睡著覺,然後做了一個夢,接著來到了這裏?

如果不是,那就是,她被一條兇狠的大黑狗嚇到了這裏?

蘇妙隱隱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雖然她很不想承認。

她很委屈。被狗嚇到這裏就算了,關鍵是得了一個這麽尷尬的身份,處在這麽一個尷尬的節點,宛如在死亡的邊緣瘋狂試探。

雖說現在那白月光女主還只處在黑化初段,還忙著在自己府上鬥她的渣妹後母。

但是這男主在陰惻惻地盯著她哇。更何況人家是將刺客一劍封喉的高手,指不定哪天就一個不爽,結果了她呢!

蘇妙越想越覺得,還是得趁早和離,離這危險的地方遠一點。

可怕的不是對身邊的危險一無所知,而是明知結局,整日提心吊膽等著結局來臨。

蘇妙撫著自己的胸口,她需要壓壓驚。

趙謹推開門,看到的便是蘇妙盤腿坐在床中央,一副老和尚打坐的姿態,更可怕的是,手還詭異地放在自己的胸上!

??!

伴隨著嘎吱一聲門響,冷風嗖嗖地灌了進來。蘇妙擡頭,看清門口的人,微微向後縮了縮。

趙謹面上看不出喜怒,一聲不吭地上前,湊近床沿,並且還有更進一步的趨勢。

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啊!

燭光搖曳,越發襯得女子面容白皙。清潤的杏眸羞中帶怯,朱紅的豐唇猶如鮮嫩的櫻桃,嬌媚動人。最可怕的是因為躲閃,女子烏黑的睫羽還輕輕地顫著,很是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