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天福寺位於京郊, 是天齊香火最為鼎盛的廟宇。縱使遠離鬧市, 位處偏遠,但依然不乏往來香客絡繹不絕。

蘇妙捏了捏發麻的腿,不知道第多少次簾子往外望了望。

還有多久啊……

男子目光熠熠, 落在女子烏黑的發頂, 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待到紙包裏的梅子只剩下一粒時, 趙謹突然喊了聲“莫青”, 然後, 晃晃悠悠的馬車終於停了。

到了嗎?

一掀簾子, 探出腦袋,便傳來一股山間的清香以及若有若無的檀香。

趙謹對著後頭駕車的莫白吩咐了幾句,這才淡淡地對著身側的女子左顧右盼的女子道, “走罷, 我們自正門入。”

佛門清凈地,一切冗雜與喧囂恍若都被拋在了腦後。

蘇妙不姓佛,對佛教的了解也僅僅限於西遊記中的唐僧師徒。

但到了這莊嚴肅穆的地方,心裏不免也就多了幾分虔誠。

亦步亦趨地跟著趙謹,拾級而上。

二人本就不是有所求而來,在正殿簡單拜了拜,與住持知會了一聲, 便去了後院。

走過一條長長的小道,最北邊便是一個簡單的小院子。

一進門,蘇妙差點沒被那滿院子綠油油的小白菜晃花了眼睛。

恰逢一個高瘦的老婦人推開房門,瞅見他們, 聲音裏都滿含驚喜,“公子你來了。”

那婦人衣著素凈,眉眼間極為溫和。

趙謹面上也掛起了一抹淺笑,應道,“方嬤嬤。”步子卻是沒停,邊走還捎帶著極其自覺地拉起了蘇妙的手。

蘇妙別扭地皺了皺眉,忍了。

不由得想起了昨日晚飯時的場景。

她吃得滿嘴油光,舒爽無比,正癱在椅子上歇著的時候。

趙謹突然優雅地擱下筷子,給她倒了杯清茶。

她正受寵若驚……

那人接著輕聲道,“蘇妙,上次我陪著你去拜訪令尊令堂,如何?”

什麽如何?

蘇妙眨了眨眼,突然就明白了趙大哥什麽意思。

就那樣啊……面無表情,話還少啊!

當然想是這樣想,說可就不能這麽說。

蘇妙捧著自己所剩無幾的良心開始吧啦,“很好,彬彬有禮井井有條應對自如堪稱典範。好得我阿爹阿娘都覺得咱倆是恩愛夫妻。”

蘇妙想起了明日的事,突然就明白了趙大哥提起這事的用意。接著絲毫不計較他搶了糕點的恩怨,不計前嫌地道,“趙大哥你上次說過,拜見你祖母時,讓我配合你做戲,我都記得的。你放心,我也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我會幫你的。”

說到興起處,她還得意忘形地用爪子拍了拍趙大哥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然後趙大哥抿了一口茶,慢慢地嘆了一口氣,像是對她的這仗義相助極為滿意。

……

然後這廝就激動得天還沒亮就來折騰她。

真是欺負老實人啊。還沒念經呢,就開始打和尚,這是篤定了她不會撂挑子不幹了嗎?

行吧,她是不會撂挑子。

況且事情已經過了小半日,她熊熊燃燒的小火苗也熄得差不多了。

而且,人家也解釋了的。

她脾氣好,說不計較便是不計較了。

方嬤嬤高興地沖著門內喚道,“夫人,公子和少夫人來了。”

說罷還扭過頭沖著蘇妙笑了笑。

待趙謹和蘇妙到了門口時,卻是壓低了聲音道,“公子,那李家小姐也來了。”

什麽小姐?蘇妙沒聽清,探著腦袋往裏看。

自然沒瞥見身邊男子的眉頭突然蹙了蹙,擰成一個川字,然後又慢慢斂平。

趙家老夫人,巾幗須眉,剛柔並濟。在這個柔弱女子大都只能閑敲棋子,閨閣繡花的古代,卻能憑著一身好功夫,與夫君並肩,住帳篷,滾黃沙,沖鋒陷陣,上場殺敵。

成了天齊的第一位女將軍。

趙老將軍死後,便拒了聖上的對她的賞賜,毅然舍棄了京中繁花似錦養尊處優的日子,孤身一人去了寺中與青燈古佛相伴。

這般瀟灑肆意,與眾不同。

如何不讓人想看看這位老夫人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奇女子。

從蘇淮嘴裏,從趙謹的言語中,或多或少地知曉了些許。故此,來時的路上,蘇妙曾在腦海裏想象過這位老夫人的樣貌。

或英姿猶顯,或閑雲野鶴……

但怎麽也沒想到是這副模樣,普通得與尋常布衣老太太無異。

榻上的趙老夫人,一身布衣,發間也只簪了和方才所見的嬤嬤一模一樣的一根木簪。

但細看,老夫人精神矍鑠。雖是簡單的衣衫布裙,但卻幹凈整潔,神采十足。

院子裏綠意盎然,窗台邊的花花草草生機勃勃。

是了,一切不過是她在胡思亂想。

憑借著簡單的言語給人鍍上了一層她想象中的外殼。

一生大起大落,既有趙家得勝凱旋,班師回朝的榮光之時,也有趙老將軍屍骸回京,令人唏噓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