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朔風(第3/4頁)

“二叔是在笑話我嗎?”

阿生捋了捋曹榛的頭發:“克制本性,所以讓人高看,有什麽不對嗎?你也十一歲了,好好想想這些道理。”

冬雪落下,遍地白花。

幽州就進入了最為艱難的冬季。寒冷不是最大的敵人,民間快速普及的火炕技術使得遼東半島的凍死率一年比一年低。饑餓也不是最大的敵人,今年是個大有年,而無論是遼南的曹氏還是郡北的公孫氏,所收的佃租都不至於讓人活不下去。

真正的大麻煩,來自少數民族的寇邊。自然環境的惡劣,造成了北地殘酷的生存競爭。春夏秋三季,大家各自生產;冬天,就互相劫掠。

在這種大環境下,幸福的貓冬是不存在的。

村民們忙著加固防禦工事,騎兵們忙著當斥候和搶別人,家丁們忙著訓練和演習,就連阿生和曹操孩子們,也得騎馬拉弓上獵場。能不能獵到獵物還是其次,騎馬射箭還是遼東豪族之間最主要的交際活動。

至少,是曹家和公孫度之間最主要的交際活動。

公孫度今年三十多歲,比曹操曹生稍大一些,長得也是符合當世審美的陽剛模樣,只是眉眼間帶著點郁氣,顯示他的不如意。

“簌簌。”半枯黃的灌木叢中傳來輕微的響動。阿生眉頭一皺,身體已經自發地搭弓射箭。“噗嗤”一聲,草葉間就沒了響動。曹家的兩個僮仆樂呵呵地跑過去,撿到了一只棕色皮毛的傻麅子。箭枝貫穿雙眼。

公孫度用有些驚訝的目光上下打量阿生:“仲華看著文弱,箭法卻準。”射箭可是個力氣活,沒有一定的臂力拉不開弓,更不要說準頭了。

曹操騎在一匹有高橋馬鞍的黑色良馬上,腳踩馬鐙,與有榮焉。

阿生卻不能這麽厚臉皮地接下這句贊美,少不了要謙虛兩句。“讓升濟見笑了。若是再遠些,我這文弱之人就力有不逮了。”她說完,就拍馬向前,帶人進了樹林,在半小時裏又射中了一只倒黴的兔子和一只倒黴的山雞。三箭射完,她就到極限了。再射第四箭,免不了要肌肉拉傷。

“阿兄,升濟。”她回頭找到曹操和公孫度,“我便就此收手,把拳□□熊,腳踢惡狼的榮耀交付給二位了。”

兩個男青年哈哈大笑:“你且去營帳那兒等我們的好消息吧。”曹操還要招呼自己的長子:“阿昂,你可要隨你二叔回去?”

曹昂騎著半大不小的馬,拿著半大不小的弓,系著半大不小的劍,小臉被凍得通紅還要堅持:“我要守衛父親。”

“你這兒子不錯,像個男子漢。”公孫度誇,眼中卻閃過一絲陰霾,“我家的那個,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

曹操如今也是個遼東通了,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公孫氏本家的公孫昭與公孫度向來不合,於是故意羞辱公孫度的長子,說要任命這個剛成年的孩子做伍長。

伍長是什麽?軍隊裏管五個兵的人叫伍長,比後世最基層的班長還不如。與其說是軍官,不如說是有頭銜的大頭兵。公孫家族的子弟,前冀州刺史的長子,在幽州老家當大頭兵,說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死。

偏偏公孫昭是襄平縣令,手上有基層部隊的任免權。公孫康一個年輕人能怎麽辦,只能稱病推拒了征召。笑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根本不是什麽征召,是有人要羞辱公孫度一脈。

公孫度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總歸是我這個做老子的丟了官,不能替孩子出頭。我若是還是一州刺史,看遼東還有哪個敢造次。”

曹操聞弦音知雅意:“升濟不是外人,我便與你說實話。想走十常侍的門路求官,如今不是好時候。宦官亂政,民怨沸騰,九州多有兇兆,此時投效宦官於名聲不利;再加上他們索取越發無度,天子又另行賣官,即便花上千萬錢,也未必能買下一個刺史。否則,我曹操九卿之子,怎麽會到一個不足萬人的下等縣做縣令呢?”

這話一說,除了推拒公孫度的求官外,還營造了一種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氣氛。但公孫度不吃這套,當即嘴巴一歪:“孟德說笑了。哪個下等縣縣令能安撫流民數萬;還有哪個下等縣縣令,率兵出關查抄鮮卑;又有哪個下等縣縣令,可以回雒陽述職?我當你是英雄才……”

“按操的意思,不如升濟與操一同去投奔何大將軍。”曹操連忙啟用方案B,一雙黑色的眼睛無比真誠地看向公孫度,就差拉著他的雙手流淚了,“大將軍出身寒微,因何皇後才能居於高位,因此格外求賢若渴不拘出身。如今大將軍府新建,處處缺府臣,你我投奔大將軍,不比賄賂宦官更能出頭?”

公孫度熱淚盈眶:“若得富貴,必不忘孟德提攜之恩。”

兩人擊掌為盟:“待過了正月初二,就啟程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