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瓊玉樓(第2/3頁)

偏她怎麽也不識好歹。

叫主子一片心思情意付諸流水,有時候便是他都看不過眼,元歡不過是個前朝最不受寵,連宮女都可隨意說三道四的,雖有公主的身份,過得卻是比下人還不如的生活。

破城那日,主子留了她一條命,後為討她歡心,又建了瓊玉樓金屋藏嬌,如此盛寵,九公主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不滿意的?

明明兩人也曾有過一段相安無事的日子,怎的後來就演變成了這等水火不容,一見面就爭執不休的情形?

且瞧著萬歲爺方才的臉色,再瞅瞅這位的態度,元盛縮了縮脖子,覺著今日又不是個太平日。

黑漆鐫花四方桌旁,嚴褚側臉如刀刻斧琢,哪怕只是隨意坐著,也自有一股沖霄而起的肅然凜冽,又因他生在漠北,身子挺拔高大,不怒自威,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元歡近至跟前,離著他有些距離,蹲膝福身,精致寡白的小臉上半分波動也無,“皇上金安。”

嚴褚從紫檀鑲玉石靠背椅上起身,月牙雲紋長袍給素來冷厲的男人平添幾分柔和,他目光落在半蹲著身的元歡身上,觸及那一身純白長裙,眼神便倏地幽深下去。

饒是他這樣的性子,也幾乎要被氣得笑出聲來。

四年來,她從未穿過一件鮮艷些的衣裳,到哪裏都是雪一樣的白裙白衣,美則美矣,又何嘗不是對他的憤恨和抗爭呢?

“起吧。”

瓊玉樓正殿極為華美,飛檐小角,處處刻著彩雀的吉祥紋樣,且有外邊水聲潺潺,風起而動,鏤空鎏金異獸紋香爐裏熏著西番進貢的異香,凡沾惹一點便能留住幾日的淡香,是極難得的奇物。

元歡便默不作聲地起了,她眼瞼微垂,盯著鞋面上繡著的一小朵梔子,沒打算先開口搭話。

男人眉峰淺蹙,聲線有些沙啞,又似極不滿:“離朕那麽遠做什麽?”

“連太後都敢頂撞嗆聲,難道還怕朕不成?”

元歡於是掀了掀眼皮,將手裏的團扇輕輕壓在珊瑚圓桌上,不卑不亢地回:“皇上說笑了,元歡沒有第二條命,自然不敢頂撞太後娘娘威儀。”

可事實上,她這樣軟硬不吃水火不浸的性子,若無他處處護著,早便死了百次千回了。

嚴褚語氣重了兩分,“前日壽宴上,為何當眾沖撞太後?”

元歡似是想到什麽,聲裏都掛上了一層寒霜,她嘴角微微往下一抿,眼眸中登時漫開一層薄霧,“太後壽辰這樣的大喜日子,我這亡國之人同後宮諸妃一同出席,原是平添了晦氣叫人覺著不自在倒也沒什麽好說,太後不喜也是人之常情,可稚子無辜,雙雙並沒有犯錯,太後緣何要拿她出氣?”

嚴褚瞧她這般模樣,再想到慈寧宮大發雷霆氣得直打感情牌的那位,心境到底亂了些,他手指點在一側的桌面上,壓著性子道:“太後誠信禮佛多年,饒是當真心存不快也不會在自個的生辰之日尋這樣的晦氣,她不過是呵斥了程雙幾句,你便這般耐不住氣?”

元歡猛的擡眸,尖瘦的下巴微昂,眼中泛著七八分倔強,迎著他懾人的目光,輕輕吐出了一個是字。

多的一句解釋也沒。

是懶得說,也是因為沒必要。

她無比清楚的意識到,此刻在她跟前站著的人,是嚴褚。

他若是不想放過她,今日她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說得天花亂墜,也是無濟於事,他若是想放過她,便是半句話不說,也可躲過一劫。

往更深層一處,哪怕元歡十分不樂意承認,心底也是清楚,她敢這般行事,有五成是仗著嚴褚的縱寵。四年來她不斷地踩著他的底線,到了今日,她已然明白,他不會因著這樣的小事動她。

今日他一來就興師問罪,恐怕是要引出另一件事兒。

果然,嚴褚神情莫辨,聽了她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個字也不見多惱,只是朝離他遠遠的人兒招了招手,道:“這事便罷了,朕罰你禁足一月,可有意見?”

元歡求之不得。

嚴褚見她難得溫順,霧靄沉沉的眼底現出極隱晦的笑意,聲音也隨之低緩了些,“歡歡,下月十五,朕封你為婕妤,著禮部大辦,可行?”

實則他想給她的,遠不是婕妤這樣的位分,然才將開頭,也需一步一步來,著急不得。

他一直想等她心甘情願主動開口,這一等就是四年,他的耐心被磨得所剩無幾,貓和老鼠的遊戲總不可能玩一輩子。

她不主動,那就換他來,哪怕是再強迫逼她第二回 。

哪怕她再恨他四年。

元歡料到他有事要說,卻怎麽也沒料到是這個,她眸中的霧氣如潮水般散退,精致的小臉上像是結了一層冰,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了個不字。

她睫毛如蟬翼般垂落在眼皮下方,遮擋住了那雙勾人的桃花眸裏有若實質的抗拒和厭惡,殿中溫度登時從三伏天到了寒冬臘月的飄雪天,她嘴角蠕動幾下,聲音剛好能叫他聽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