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倔驢(第2/2頁)

目的達到了,自然就沒必要壓著程雙不放了。

清茶一聽,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一叠聲應下後,復又撐著那傘入了細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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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盛進來稟報的時候,嚴褚正大刀闊斧坐在黃花梨雕龍鳳紋扶手椅上,聽見腳步聲才掀了掀眼皮,將手邊的折子往前一推,站起身來。

“瓊玉樓來人了?”

元盛忍了萬歲爺好些天的冷臉,這會終於得了好消息,臉上堆滿了笑,又因著他年紀並不大,這笑起來還存了些朝氣。他將手裏的拂塵往腋下一夾,腰身微彎,朝著嚴褚笑道:“皇上料事如神,來的是清茶姑娘,說是來接雙雙姑娘回去。”

清茶能來,說明那個小倔驢已經做出了抉擇。

嚴褚沉了十日的臉終於初初放晴,他微微眯眼,沉吟片刻後吩咐:“將人傳進來。”

接下來的事水到渠成,程雙很順利地牽著清茶的手含著兩包汪汪淚回了瓊玉樓。

嚴褚站在窗邊,明黃的廣袖輕撫在一根瑩潤的玉簪上,男人堅毅的線條一根根柔和下來。他的視線透過外頭淅淅瀝瀝的小雨,似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場宮宴,鹿元歡軟軟的身子撞進他懷裏,小小的一只,膽子極小,馬上就提著裙擺鉆進了梅園裏。

冰天雪地裏,那道纖細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盡頭,空氣中卻還充斥著一股子極淺淡的奶香味。

那一刻,他沉寂了二十三年的心,跳得如少女懷春。

眼前場景旋即變幻,隨帝昏聵無能,麻木自大,聽信奸臣蠱惑率兵攻打漠北,卻被他一路反攻,三十萬漠北兒郎打進中原,不到兩月就已打到皇城。

老皇帝嚇破了膽,幾次三番派人割地求和,獻金納貢,將他拿無知小兒來哄。只是他這還沒打進去,那老皇帝就被寵妃一杯毒酒灌下,死不瞑目,頭顱被早早投誠的幾個世家割下送到他跟前。與此同時,城門大開,迎漠北軍入城。

那一日風雪極大,她一身素衣踏上城樓小閣,一雙桃花眸濕漉漉怯生生,那樣的大風大雪裏,她穿得單薄,卻仍是強自鎮定著沒有在黑壓壓的漠北軍前哭出聲來。

他騎在戰馬上,身上披著寒光鎧甲,手裏提著染血的□□,見她一眼掃來,征戰兩月的疲憊盡掃,腰杆挺得筆直。

後來自個都覺著好笑。

漠北女子性情豪爽,能耍槍弄棒,崇尚強者,而他是漠北最強悍的大將,是天生的漠北王。

可鹿元歡是典型的中原女子,是那種風一吹眼睛裏進沙子就要掉半天眼淚的嬌嬌女子。她沒有見到他馳騁沙場的雄姿,她的眼裏全是染了血的京都,百姓因為戰爭苦不堪言,哀聲連連。

對她而言,他嚴褚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她沒在夜裏一刀將他捅死已算克制理性,怎可能心甘情願的跟著他?

可怎麽辦呢,他那樣歡喜她。

四年來他勵精圖治,平衡世家,忙起來的時候尚還不覺,一旦閑下來,或是夜半批完了折子,微一闔眼,腦海裏就全是那個最不喜歡他的女人。

鹿元歡今天哭了。

鹿元歡又罵他不要臉了,聲音還挺好聽。

鹿元歡喝粥不小心燙到手了。

……

鐵骨錚錚的漠北王終於為這抹女兒香低下了頭顱,像是終於認了命般,也不再與自個較勁,隔三差五就去瓊玉樓瞧瞧美人的冷眼。

嚴褚凜然回神,面上波瀾不起,只將那根簪子輕放在案桌上,發出極細微一聲脆響。

元盛早已見怪不怪,但仍是眼皮子上下一跳,笑著上前,“奴才恭喜皇上。”想了想,他又極乖覺地補了句:“也恭賀婕妤娘娘大喜。”

這句婕妤娘娘聽得嚴褚皺著的眉一展,他從窗前踱步到那玉刻山河屏風後,腳步一停,突然問了句:“你覺著她真能好好和朕在一起嗎?”

元盛一愣,又極快地回過神來,道:“皇上多慮了,婕妤娘娘和您在一直都是好好的。”

“這回不一樣。”

這回是真正斷了她所有後路,她將站在他的身邊,以他女人的身份。

從前她就那般抵觸,連件鮮艷點的衣裳都不想穿給他看,那這回呢?

不知為何,嚴褚心頭突然湧上一陣難以言說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