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疼(第3/4頁)

良久,周遭場景散卻,有人一步步朝她走近。元歡擡眸,漫天雪色裏,高大的男人身著森冷的鎧甲,手裏的長劍尖上還在往下滴著溫熱猩紅的血,他所過之處,只余北風呼嘯,驍勇的漠北軍瞧他的眼神既敬畏又崇拜。

元歡環視四周,知道這是漠北軍攻進皇宮來了。

她穿得單薄,在一群漠北士兵中身子顯得格外纖弱,嚴褚行至她跟前,將手中長劍隨意插在雪地裏,似是極不滿意地瞧著她,他長眉一皺,元歡便朝後瑟縮一下。

等離得近了,元歡並沒有在他身上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而是一種溫暖的青竹香,但她早早的就聽說過他的事跡,這會嚇得牙關都在發顫。

這宮裏的正經主子死的死,殘的殘,她左右都沒能尋到一張熟面孔,只有自己還跌坐在雪地裏,沒像別人那樣被拖死狗一樣的拖走。

男人湊上前仔仔細細地瞧了她一會,而後伸手將臉上的鐵質面具摘下,他勾勾唇,伸手揉了揉她松散的長發,聲音嘶啞:“還記得我嗎?”

元歡傻愣愣地搖頭,一頭如海藻的長發也跟著搖晃起來,嚴褚又逼近一步,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她的驚呼聲頓時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歡歡,別怕。”他道。

滿天雪花一點點消散,元歡的眼前閃過無數細碎的片段。

她頭一回被太後刁難罰跪,嚴褚冷著臉去尋了她起來,當晚慈寧宮和瓊玉樓都鬧得不安生,他陪了她一整宿,天亮時瞧著她昏昏欲睡的模樣,也如頭一回相見時那般啞著聲道:“歡歡,別怕,朕護著你。”

後來她性子越發怪異,對他愛答不理,只將程雙護得和眼珠子似的。一日河貴嬪搬出太後,指著程雙的鼻子罵她是賤人的種,元歡二話不說,帶人堵在了河貴嬪的宮門口。氣是出了,可她到底身子弱,一番折騰下來染了風寒,病了整整三日,那時也是嚴褚照看著,頗有些無奈地同她說‘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告訴朕就行了,歡歡,朕會為你出頭,你別怕。’

這些以往她從來沒注意到的事,此時放大了十倍百倍到她跟前。

最後的畫面,是兩月前,瓊玉樓裏,男人站在她對面,神情陰鷙,聲音裏像是摻了冰渣子,說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還說他日後再不會踏進瓊玉樓半步。

想到這,元歡的後腦勺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舌尖軟肉抵著牙齒,忍不住輕嘶了一口氣。

她的視線徹徹底底昏暗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陌生而柔軟的女聲,她睫毛微顫,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

睜了眼也還是一片黑暗。

清茶見她終於醒了,頓時大喜過望,將手裏的藥汁放到一側晾涼,又彎下腰將她扶起來,往背後塞了兩個軟枕,這才憂心地問:“公主可是覺著傷口疼?”

說罷,她見元歡只是木然地瞧著前方,並不說話,想起太醫說的那幾種可能,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會是從此癡傻了吧?

她伸手在元歡跟前晃了晃,還是沒有反應,登時就急了,朝外喊道:“太醫呢?快請進來。”

也多虧了這兩日太醫輪番在瓊玉樓值守,這會一叫就聽到了,提著醫藥箱往那張弦絲雕花床邊趕。

同他們一起進內殿的,還有冷著臉剛下朝的成武帝。

元歡聽著周圍嘈雜的聲,往那一處看去,卻什麽也瞧不見,一絲光亮都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她裹著被子縮到了床榻最裏邊,小小的一團,滿臉戒備。

嚴褚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

隔著一層薄紗,那幾名太醫也看不真切裏頭的情形,此刻猶疑著不敢再靠近,最後還是太醫院院首壯著膽對嚴褚道:“皇上,這……能否讓臣等為公主號脈?”

輕薄的帷幔拂到面頰上,嚴褚腳步頓了頓,雙眸如同打翻了的墨硯池,他坐在床沿上,凝神望著刺猬一樣縮在角落的人兒,聲音格外的柔和。

“歡歡。”

劇烈的頭疼稍減,元歡聽著這與夢裏一模一樣的聲音,才一擡眸,眼淚水就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那些金豆豆每淌一顆,都像是滴打在嚴褚的心尖上一般,男人前陣子下定的決心,就這般一點點隨風而散。

元歡怕極了人,她又往裏頭縮了些,直到後背抵著墻,無路可退的時候,才哽著聲道:“我瞧不見東西了。”

她一雙桃花眸十分漂亮,這會才哭過,眼角都是紅的,眸子裏水光漉漉,格外的純真無辜,若不是長久的盯在一處不動,沒人會認為她失明了。

這般無助哽咽的鹿元歡,嚴褚哪裏見過?他狹長眼尾慢慢覆上一點猩紅,慢慢湊過去將人撈到了懷裏。

“都是朕不好。”

他啄著她的發頂,說出的話都是苦的。

“歡歡別怕,先讓太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