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外軍(下)(第2/3頁)

明賬自是一條一條清清楚楚,凡入庫之物,樣樣寫明去向,清白似雪。而暗賬,則又是另一番模樣。每月入庫的糧餉,幾乎有一半,記著馬鑾的名字。

公子翻了幾頁,將賬冊扔在案上。

“那倉曹何在?”他問崔容。

崔容道:“就在帳外。”

公子令人領進來。

那倉曹面色煞白,伏跪在地上,連話都說得結巴不清。公子問了幾句,倉曹即喊冤,說這些都是馬鑾做的,他迫於馬鑾權勢壓人,不敢違抗。那暗賬,就是他怕日後事發說不清,故一條一條記清楚,以作應對。

公子沒有多言,問完之後,只讓崔容將他押下去,不必聲張。

待得帳中只剩下我和公子,我問他:“接下來你欲如何?處置馬鑾麽?”

公子靠在憑幾上,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少頃,睜開眼。

“處置他並非首要。”他冷冷道,“當下最緊迫之事,乃在城防。”

“城防?”我問。

公子頷首,望著掀開的帳門,長籲一口氣。

“霓生,”他說,“這營中不可久留,今夜我等須撤入城中。”

武威周圍,有些險峻可依,但最緊要的關口,便是百裏外的山險,如今已經被鮮卑人占據。而從那裏到武威,皆一馬平川之地,無以設防,鮮卑人一夜之間即可兵臨城下。而武威城外雖有外軍駐守,但以這些將士孱弱之態,只怕也難以抵擋。

當然,武威郡駐軍,並不止武威城一處。附近的姑臧、揖次、顯美等縣城亦各有千余駐軍不等,可與武威城互為犄角呼應。但那都是為了對付羌胡等小股襲擾而設,萬人以上的大軍攻來,憑他們無法招架。而別的郡縣,則更為遙遠,且兵力不及武威,可以寄望的援師,便只有秦國。

鄭佗這蠢貨,鮮卑人退卻之後便無所作為,一旦鮮卑人發難,武威城便只有任人宰割。

“秦王若早知曉涼州之事,且懷有勸你來坐鎮河西之心,當也想到了你會往秦國求援。”我思索著,對公子道,“以他的謀略,必不會坐等公子求援,秦國的援師說不定已在路上。”

公子道:“秦王意欲何為,我等尚且不知,不可存僥幸之心。我等須預敵從寬,先專心自救。”

此話有理,我亦是認同。

公子的意圖,便是死馬權作活馬醫,將外軍的人馬都撤入城中,與刺史府兵馬合作一處,以備萬一。

他將幕府和外軍營中所有的屬吏將官都召集了來,將各營入城之後的職責分派下去,令即刻拔營入城。

眾人得了令,自不敢懈怠,在各營將官的催促下,收拾起來。

不過營中的將士懈怠慣了,難免拖拖拉拉,入夜許久也不仍不可成行。公子下令除糧草、兵器及禦寒之物外,一應物什皆可拋下。下邳王留下的大帳,裏面各色精美的器物,公子也全無不舍之意,只教人取了地圖。

待得各營終於整裝完畢,公子徑自離開大帳,也不乘車,騎上馬領兵在前。

可公子還未出大營,鄭佗那邊的長史就匆匆趕來,向公子詢問此舉何意。

“我已遣使者稟報鄭刺史。”公子道,“鮮卑人就在百裏之外,為防其突襲,合兵守城。”

長史道:“鄭刺史說,鮮卑人不過螻蟻之輩,都督當以攻為守,將敵驅逐。當今夜色已至,城門落鎖下鑰,大軍突然入城,恐引得城中百姓不安。”

公子沉下臉,目光冷峻:“我乃奉朝廷之命,都督關中諸軍事。莫說武威,涼州所有兵馬皆在我節制之下,鄭刺史莫非有阻撓之心?”

那長史聞言,面色一變,忙好言解釋。

公子不加理會,率兵入城。守城的兵將雖屬刺史府管轄,但在關中都督的旗號面前,亦不敢造次,開門迎大軍入內。

各營皆按先前分撥之務,往各處城防要地進駐,公子在都督府前下了馬,正要與幕府眾人入內議事,鄭佗親自來到。

他有些神色不悅,道:“我聞都督令人接管了城中各處倉廩,這是為何?”

“自是為了守城。”公子道,“此乃非常之時,倉廩中所有用物,當一並調配。”

“桓都督何必如此慌張。”鄭佗道,“這大半月來,鮮卑人龜縮山間不敢上前一步,有甚可怕?”

公子道:“鮮卑人占據險要,一旦突襲,大營危矣。將大軍撤入城中,進可攻,退可守,豈非兩全其美。”說罷,他意味深長,“我出征時,朝廷授以臨機處置之權,涼州府庫亦在其中。刺史莫非不舍?”

鄭佗看著公子,少頃,幹笑一聲:“都督哪裏話,既是朝廷之命,我豈敢不從。”說罷,悻悻而去。

公子不多言語,令崔容帶人去往各處府庫清點物什,以備調配。

我在旁邊跟著,看著他與一眾幕僚議事,一直到夜深,眾人才紛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