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斜陽漸沉,暗色慢慢將京城籠罩在其中。

一處精致的宅邸中,在午間就開始宴席剛散,廳堂裏殘留著冷掉的飯菜味道,和濃重的酒味混合一起,空氣混濁難聞。

鳳眼男子雙頰嫣紅坐在主位上,手裏還拎著酒壺,眼神迷離看向到跟前報信的人。

“當今在早朝偏幫了他,現在還留在宮裏?”

他說著,打了個酒嗝,下刻毫無預兆地將手裏的酒壺往地上擲去。

瓷器碎裂的聲音刺人耳膜,報信的中年人被嚇得臉色泛白:“東……東家,現在我們要如何謀劃,今日來的那些東家,還有那位沒露面的官爺都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許尉臨閉上眼,卻扯動還腫著的眼眶,疼得倒抽口氣。

他頹敗道:“能有什麽意思,我只要不能和許鶴寧談和,京城多半是呆不住。如果想要保住,那只要一個辦法。”

可那個辦法不是他情願的,即便以前有考慮過,也不是在這種情況獻上!

中年人大概猜到他說的,縮著腦袋不敢再吱聲。

許尉臨站起來,走得跌跌撞撞,回屋一躺,整夜都沒再動一下。

**

許鶴寧是被一陣走動的聲音吵醒的。

他擡頭,就看到穿著統一的女子窈窕從跟前走過,讓他下意識就往後靠,後背就狠狠撞在椅背上。

“嘶——”他倒抽氣,想起自己身在乾清宮,忙站起來看向外頭。

清晨的陽光投在窗紙上,浮著一層朦朧的白光。

他昨晚抄到後半宿,索性倒桌案上就睡,倒是睡得香甜。

廖公公此時從寢殿內出來,見到許鶴寧已經醒來,臉上堆著笑:“陛下讓肅遠侯進去洗把臉再出宮。”

“臣不敢。”許鶴寧揚聲回了句。

“朕就沒見你有什麽不敢的!”

皇帝的聲音就從裏頭傳來,讓他眼角一抽,低頭摸了摸鼻子,還是進去了。

帝王寢宮,可以說是最私密的地方,恐怕進過裏頭的外臣沒有幾個。

許鶴寧進去後就垂頭站在門口,明昭帝看他這個時候裝乖的樣子,嘴角動動,沒有說話指了宮女一下,示意過去幾個伺候。

等宮女過來,許鶴寧不待她們遞上帕子,自己就伸手在金盆裏撩水洗臉。

宮女們哪裏見過這樣簡單粗魯的凈面方法,有人沒忍住低笑。

“你們離我遠些,身上什麽味兒。”他聽到笑聲也不惱,只是嫌棄地擺擺手。

一會熏身上了,回去被雲卿卿聞到,還以為他一夜春宵,到時他找誰說理去。

“狗脾氣!”明昭帝終於忍不住罵了句,“都抄完了?知道朕為什麽讓你抄弟子規?”

許鶴寧就知道進來要挨訓,面無表情道:“臣愚笨,還請陛下賜教。”

他一副聆聽的樣子,可把明昭帝噎著了。

賜教?真是軟硬不吃的臭小子!

寢殿內就安靜了下去,君臣都沉默著,最後還是明昭帝又找了話說:“你跟你那個許家嫡兄究竟怎麽回事,你認祖歸宗了?!”

皇帝關心臣子家事,這是榮幸,許鶴寧緩聲回道:“不想認,可臣貪財,看在銀子的份上勉為其難認了吧。牌位都供上了,也差不多吧。”

他的身世,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而且他就是看上許家的銀子了,富可敵國的許家,估計皇帝也有想法的。

不然許尉臨不會從西北到京城,想要分他一些家產來尋求他當靠山,有銀子其實買個靠山還是可以的。只不過,到底沒有血親來得穩固。

“牌位?”皇帝的聲音沉了沉,“你倒是認得幹脆。”

許鶴寧沒有聽出來,依舊坦白道:“本來他欺騙了我娘親,我不該原諒,等哪天我把家產搶到手了,再砸了也一樣。”

青年人,到底還是有些意氣的。

明昭帝嘴角一抽,“聽著你挺恨你那生父的。”

連自稱臣都忘記了,只有滿腔忿怨。

“對,他該慶幸他死得早。”

許鶴寧眼裏閃過寒光,明昭帝又沉默了片刻,擡手朝他揮了揮手:“出宮去吧。朕這次偏袒你,是因為督察院該清肅了,朕給他們個警告,別鬧得朝裏烏煙瘴氣。下回你再犯律例,朕先打你二十板再說,一身臭毛病!”

總算是能走了,許鶴寧拱手告退,跑得飛快。

許鶴寧從宮中出來,十萬火急地回了侯府。

雲卿卿正在見管事,見他跑進花廳,當即就要露出笑,但因為管事們都在,又硬生生按捺著,端著站起身迎他。

管事們見到他回來,紛紛見禮,在他冷冷的視線下,把這幾日家中事務報得比任何時候都詳細。

當家主母不好惹,一家之主更狠,他們可不敢不當心。

好不容易等散了,許鶴寧拉著雲卿卿回屋,邊走邊帶著怨氣道:“羅裏吧嗦,耽擱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