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堯音又陷入了沉睡,近段時日,她的嗜睡之症已經好了許多,但這一覺睡得格外迷蒙,醒來時卻在洛華懷中。

她下意識想推開他,卻被攬得更緊。

洛華垂眸,削薄下顎抵著她柔軟青絲,啞聲開口:“堯堯,你做噩夢了。”

堯音一愣:“你說什麽?”

洛華沒再回話,只死死抱著她,生生欲將人揉進骨血。

她不會知道,當她將自己蜷成一團,一聲一聲哭喊啜泣時,他心中是怎樣的肆血橫流,刻骨之痛蔓延全身各處,浸沒在他體內翻湧沸騰。

埋藏已久的痛苦,悔恨,紛紛接踵而至,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清醒地意識到,即便將世間所有的美好都給了她,也彌補不了那日傷害的萬分之一。

然而他給她的傷害又何止那一日呢,千萬年一成不變的淡漠,結契之後日復一日的冷戰,恍然間驚覺,這些年來,他似乎從未真正關心過她。

曾經,他一意孤行收徒,妄圖與天道做抗爭,後來,徒弟怨煞入魔,他又一心一意欲將其拉回正軌。為盡好作為師父的責任,他對徒弟重於教導,又盡力包容,即便她做錯了事,也總想著她本性良善,處處手下留情。

當年他幾次三番闖入魔域,便是為了規勸徒弟迷途知返,可她卻趁此機會,在魔域內使用迷術,意圖蠱惑引誘於他。

便是從那時開始,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勞了,那滿腹的怨煞之氣,無不在怪罪,怪罪他,也怪罪所有人,怪罪他們苦苦相逼……

對於徒弟,他的確仁至義盡,可堯堯呢?從一開始,受到傷害的便是她,時至今日,已是體無完膚,他知道她恨他,可是,她如今這幅模樣,讓他如何能夠放手?

洛華眸色鮮紅,雙手越勒越緊,竟是無比痛恨自己,是他親疏不分,遠近不辨,自以為是,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令他們走到如斯地步。

“放……手!”堯音被他箍得喘不過氣,哽著聲悶道。

洛華如夢初醒,臂膀下意識一松,堯音趁機往外翻滾幾圈,遠離他身側。忽而發覺手上膈了層東西,低頭一看,只見那只通體碧透的護心鐲不知何時套在了她腕間,瑩瑩翠綠散發一圈又一圈柔光,不斷滋養著她心田。

堯音咬唇,握住那鐲子便要剝落下來,可她用盡術法,也沒能掰動分毫。

“堯堯,護心鐲可護你心脈,比月玉實用百倍。”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極盡低啞,極盡纏綿。

堯音猛地回轉過頭,動了動枯白的唇瓣:“你的東西,我不要。”

她將手伸至他面前,嗓音輕冷:“取下來。”

洛華目光一滯,僵持半晌,終究將修指搭上她皓腕,微弱白光於指尖閃過,那鐲子便落回他掌心。

堯音即刻翻轉向裏,蜷縮身子背對著他,緊握掛在胸口的月玉,闔眼不再說話。

洛華心頭一痛,伸手想抱一抱她,到底是攏起五指,悄悄縮進袖中。

同一張床上,他與她之間空隔一段,不敢靠近,更不敢觸碰,只能久久凝著她背影,直至印刻進眸底深處……

*

自上次被師父拒絕後,辛漾一直沒有放棄,她始終不相信師父愛的是另外一個女子。

她與師父經歷了那麽多磨難,曾為師父不計生死,他們之間的情感根本無需多言。

在她看來,師父那日的一番說辭,更像是故意拒絕她的借口,說不定……師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亦或者對堯音深感歉疚,才狠下心說出那樣的話。

想通這一層,辛漾頓時好受些許,原本失落的心也重新活絡起來。

雙手交叉貼著後腦勺,躺在一片蔥郁的草從之中,那模樣,如同當年在落塵殿時一般無二。

她知道,自己是因神女一族的心頭血才得以復生,而師父如今對堯音呵護備至百依百順,恐怕亦緣由於此。

她欠堯音的,以後自會償還,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師父讓出去了。

她貝齒輕咬,真心相愛的人應當在一起,世俗眼光道義倫理不該成為退縮的借口,曾經她被逼得立地成魔,現下再不會重蹈覆轍了。

辛漾如此想著,起身往三生石的方向走去。

三生石旁,青衣飄立。

青離耗在此處已有多日,雖然月玉已經送出,但他深知,僅靠這個是遠遠不夠的。

月玉對命格的影響重在潛移默化,其成效日久方見,趁著還有時間,不如再琢磨琢磨其他辦法。

思來想去,最可能的突破口大概便是三生石了。

畢竟三生石上印刻的姻緣,是他們在幻境中最大的牽絆,如果能斬斷這層關聯,或許就可化解這一世幻境。

青離微微斂目,這斬斷之法應當也是有講究的,需得雙方心甘情願,方可水到渠成,否則,只會適得其反,稍有不慎,又將陷入更深層次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