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徐家的院子雖然只有一半,但占地面積依然很大,橫著有四間土屋並一間堂屋,左邊兒豎著一排是灶房柴房、茅房,並一間獨立的用青磚修葺的徐寶專屬‘公主房’。

原身徐寶在小的時候是跟方如鳳住一間屋子的,可徐寶到了十三歲,來了初潮,青春懵懂期,時不時就能聽到不隔音墻後邊幾個哥嫂的動靜。

方如鳳怕教壞她,就做主在一年前修了這間青磚瓦房。雖然靠近茅房,夏天有些味兒,但一個姑娘家,能獨住一個房間,且住的解放前有錢人家才能住的青磚瓦房,可把原身得意高興壞了,在村裏炫耀了許久。

如今換了芯子的徐寶,被方如鳳摁在床上,給她蓋上松軟的被子,就去灶房給她沖紅糖雞蛋了。

現在全公社都在本隊吃大鍋飯,社員家裏的鐵鍋和一切鐵具都在59年被收走拿去大煉鋼了,上面也不允許社員們私自養家禽。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鐵鍋收沒了,咱可以用陶罐,不準養家禽,咱可以用工分換糧票糧食,跑去縣城的黑市買糖買雞蛋。

不過黑市的物價比副食店貴上一半,社員們都是農村人,拿不到城裏的指標,也就買不到副食店裏的雞蛋,想吃就得割肉似的舍花錢用票買。

不過上面和大隊的人近兩年查得嚴格,白天要是看見村裏人家有煙囪冒煙,絕對會帶人闖進屋子,把你抓去公社,進行批/鬥調查!

所以,自己有陶罐石鍋的人家,想偷摸著吃點什麽好吃的,大多選擇在三更半夜,或者跑去深山老林煮熟再吃。

像方如鳳要給徐寶沖的紅糖雞蛋,那開水都是大隊食堂統一燒的,社員私下是不準自己上山砍柴回家燒水的。

因為這時代的一草一木都是國家的,屬於國有化,這兩年又在大面積砍伐樹木拿去煉鋼,去年末開始還鬧起饑/荒,田地裏的草藤玉米麥秸稈等等都不能拿去燒。全都被磨成粉,合著粗面,制成比石頭還硬的粗面饃饃給人吃。

人吃進嘴裏割拉嗓子不說,腸道消化不好,好幾天都屙不出屎來,一拉就刮刺著屁股疼,小孩兒們每次上廁所都疼得哇哇叫。

這還不算,有些人家窮的,一天到黑吃這個,搭不上精細點的米面菜團子。一家人,無論大人小孩兒,明明看著面黃肌瘦,身形幹瘦,但那肚子硬是長期缺乏營養,餓得腫得像懷胎六月一樣,肚皮水腫得亮晶晶的,一戳就會爆開似的,看著都叫人心裏害怕。

不過徐家人丁多,都勤奮肯幹,家境又好,吃的都是用工分換的粗面細糧搭配著來,倒沒有出現水腫肚子的現象。

家裏的雞蛋吃食,都鎖在方如鳳屋子裏的四方榆木櫃子裏,平時徐家得人都不敢進她屋兒翻找吃食。

因為他們都明白,那些好吃的吃食兒,鐵定是留給徐寶吃的。要是敢背著方如鳳偷吃,她鐵定會跟他們拼命!

有他們的自知之明在,方如鳳倒沒那麽大的提防心,有時候忘記鎖櫃子也不甚在意。

不過今天例外,方如鳳明明記得自己櫃子裏有八個雞蛋,兩個拳頭大小的白面卷子,還有她在北京的小妹,給她郵寄過來的一小袋用油皮制包住得兩斤方形紅糖,兩罐稀罕得雲南紅旗牌奶粉,並徐寶吃得只剩下半罐的麥乳精。

可現在,當方如鳳打開櫃子,就看見剩了七個雞蛋,一個半白面卷子,紅糖缺了指甲那麽大一塊兒,麥乳精像被舀過一勺子,放在她屋裏的竹編外殼熱水瓶也有挪動過的跡象。

方如鳳登時怒火中燒,急沖沖跑到老三兩口子住的西屋兒,哐當一腳踹開房門,對還在坐月子的老三媳婦破口大罵:“好你個李紅艷!我念剛生了孩子,特意照拂你,讓你坐足滿月,不似人家的媳婦,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幹農活,讓你在家好好休息帶孩子。你居然敢沉我不在偷嘴兒!是不是在徐家當兒媳婦太順心了?忘記自己幾斤幾兩?給我滾回你娘家去!”

她嗓門大,這一吼,直接把已經睡熟,不到二十天的小孫女兒給吼醒,哇哇大哭起來。

李紅艷一邊手忙腳亂的把孩子抱進懷裏哄著,一面委屈的紅著眼眶解釋:“娘,我沒偷吃......”

“還說沒有!”方如鳳火冒三丈,指著她床頭上放著的一碗還在冒熱氣的開水道:“那是啥?你沒偷吃,咋有開水?!”

因為不允許社員們自己燒熱水的緣故,大隊食堂每天下午吃完晚飯統一燒熱水,社員們要想洗熱水澡,喝熱水,就得自帶木桶和熱水瓶去打。要是錯過那個點兒,就得一整天沒熱水喝。

可要買熱水瓶,需要五張工業劵和六塊四毛錢,才能買到最廉價,最易破碎的竹子外殼熱水瓶。

整個紅旗社都是農村社員,國家不給社員們發工業劵,只給城裏人發,且六塊四毛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很多人家都買不了,只能每天喝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