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燕看著躺在床上楚千尋, 她半長的頭發被汗水粘在了臉上, 因為痛苦而蜷縮成了一團。

在高燕的記憶中, 楚千尋性子有些冷淡, 行事果決,給人一種堅韌剛強的印象。

此刻,她才發現躺在床上的這個朋友, 個子並不太高,四肢甚至還帶著一種少女特有的纖細。

和自己一樣本質裏是一個柔軟脆弱的女人,只是因為生活在這樣的亂世,才不得不給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的硬殼,使自己得以駐立在風沙中,同那些魔物的利爪相抗。

高燕不由回想起魔種降臨之前, 那時候,她的朋友很多, 性格也比如今溫和。隨著天降魔種, 吃人的怪物在世間橫行。那些朋友死亡, 魔化, 離散, 背叛。

有多少是死在魔物口中, 又有幾人的頭顱是被她親手砍下?她已經記不清了。彼此的感情越深, 生死離別之時受到的痛苦也越多。所以她就漸漸的學會了拒人於千裏之外。

在楚千尋白皙的脖頸上, 浮起一道道恐怖猙獰的綠色紋路, 那血管一樣的綠色線條在皮膚下鼓起, 搏動, 相互交織著向臉頰蔓延。

她後背的肩胛骨甚至生出了蝶翼般的薄膜,透明的薄膜從衣領中鉆出來,濕|漉漉地在空氣中顫抖地準備展開,那將會是一對巨大的翅膀。

這是開始魔化的象征,如果撐不過來,床上這位片刻之前還和自己笑著交談的朋友,就會徹底化為一只吃人的怪物。

高燕伸手握向了自己的劍柄,發現自己手心全是汗,黏膩得甚至握不住劍柄。

她慌亂地在衣服上拼命擦著自己的手心,覺得自己幾乎就要哭了。

她已經孤單了太久,這是她唯一的朋友,好不容易才交上的朋友。

高燕一把抽出手中的長劍,她的劍既細又長,瑩瑩泛著藍光,鋒利的藍色刀刃架上了楚千尋的脖頸。

“楚千尋,你給我醒過來,不然老娘可把你的腦袋給切下來了!”眼前的視線被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東西模糊了,高燕抹了把臉,“你聽見沒有,死女人!我叫你醒過來!”

在她刀鋒下白皙的脖頸一動不動。

白皙?

高燕擦了擦眼睛,驚喜地發現盤踞在楚千尋脖子上的綠色脈絡已經開始消退,後背鼓出來的薄膜皺巴巴地開始萎縮了起來。

楚千尋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吵……吵死了。”

高燕一把抱住了勉強爬起身的楚千尋,“死女人,我就知道你能過這一關的。”

楚千尋的下巴擱在高燕的肩膀上,她剛剛升級的她五感和神志分外清晰敏銳,但身體還有略微有一些使不上力氣,

“燕姐,你是不是哭了。”

“胡說,你想得美。誰會為了這麽點事就哭,少了你,我朋友還多得很。”

“有朋友的感覺真是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真的很無趣。”楚千尋閉上了眼睛,“我好像聽見你在哭,聽見你和……另一個人在哭。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們哭,所以我就醒了。”

楚千尋升上五階的消息很快就在筒子樓內傳開了。

畢竟在這樣一棟小樓內,五階,就已經算得上是略有些牌面的存在了。

在春城裏,普通人或者那些等級低下又派不上用場的輔助系聖徒,大多混居在黑街那樣雜亂無序,生活條件惡劣的區域。

而像是楚千尋和高燕這樣數量龐大的中低階戰士,比那些人卻又好得多,根據各自的能力,有機會在這樣磚混結構的樓房裏分到一小間獨立的空間。

住在這個筒子樓內的,大多都是三到五階的中低階聖徒。雖然大家等階差別不大。但是眾所周知,四階是一個難越過的坎,能升到五階,也就意味著這個人將來或許有了無限的可能。在這個時候多結交一下,總是沒錯的。

因而這兩日,不管是熟還是不熟,也算是來了幾位恭賀或是套近乎的人。就連住在樓下一向摳門的瘋婆子都手捏著一小袋餅幹上來象征性地坐了一下。

“千尋,你將來要是發達了,可不能忘了咱們這些一起熬過來的姐妹啊。”滿臉雀斑的瘋婆子單方面把楚千尋升級到了姐妹的位置,把那一小袋只有半個巴掌大的,過期了不知道多久的餅幹留在桌面上。

相比之下林勝帶來的禮物就闊綽得多了,如果說曾經的這位力量系聖徒對楚千尋的態度還有些含蓄曖昧,如今得知了楚千尋也同樣升級為五階的他,已經按捺不住地表現出明晃晃的追求之意了 。

林勝出身在農村的一個經濟不太好的家庭中,黃金時代的他因為缺少文化知識,只能在城市中的建築工地依靠出賣體力勞動生活。

他力氣大,個頭高,幹活十分勤快,拿著建築隊中頭一等的工資,收入也並不比那些坐在辦公室中的小白領差多少。但他心中總藏著一股自卑,覺得自己和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格格不入。每天從工地下來,一身土灰的他擠在公交車上,周圍那些衣著光鮮的城裏人看向他的目光似乎總帶著鄙夷和厭惡,讓他覺得難堪而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