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鐘鴻飛拔出了葉裴天胳膊上的針頭, 為他止住了血,下意識地用碘酒清理了一下, 才發現他肌膚上的那個針眼早已消失不見了。

葉裴天:“計量已經夠了嗎?”

鐘鴻飛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的面色蒼白, 雙唇血色褪盡, 但他的脊背依舊坐得很直, 雙目清明, 甚至還輕輕拍了拍守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孩的手, 以示安慰。

“這已經太過分了,如果是正常人,哪怕是聖徒,這樣的失血量都足以死上好幾次。”鐘鴻飛收起器械說道,“你現在須要休息,我是醫生, 你必須聽我的。”

葉裴天把目光看向帳篷外不斷增加的人群。

有一位父親, 抱著他年紀幼小的孩子擠到帳篷邊, 撲通一下就跪下了,被他抱在懷中的小男孩昏迷不醒, 額心已經長出了一個小小的尖角。

“救救他,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身材魁梧, 人高馬大的父親哭得一臉鼻涕一臉眼淚。

“哎呀,這孩子已經半魔化了。”

“就算是保住了命, 聽說樣子也變不回去了。”

“這還是先讓給其它人吧, 畢竟聖血也是很珍貴的, 人家葉……葉先生犧牲也很大的。”

不少人看著那個孩子小聲議論,因為考慮到葉裴天聽得見,還有人順便拍了拍他的馬屁。

“不,不,他是我的孩子,不管他外表變成什麽樣,他都是我兒子。求求你們了,救救他吧。要我做什麽都行,我給黃沙帝王磕頭了啊。”男人雙手舉著孩子,在石板地上瘋狂磕起頭來。

負責維持秩序的暴雪成員走上前去,給了他一劑稀釋過的藥劑,那孩子喝了藥,漆黑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

他睜開眼睛,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的角,露出害怕的表情,但看見了父親滿是眼淚的臉,顧不得自己的害怕,擡起嫩嫩的小手去擦爸爸的眼淚。

“爸爸,別哭。是不是我變成怪物,讓你害怕了?”

“不是,爸爸這是高興的。你只要活著就好,活著就好。”男孩的父親緊緊摟著他,向著帳篷的方向,俯身在地上真心實意地磕了幾個頭,

“謝謝,謝謝你。”他哽咽地說。

得到救治的患者和他們的家屬,紛紛向著那頂帳篷的方向表達著自己心中的謝意。他們拿到手,喝進腹中的藥劑,帶著令人心驚的淺紅色。它不是經過神愛提煉之後看不清成分的“聖血”,而是真實地來至於坐在帳篷中的那個男人體內。他在用自己的鮮血,救活著這裏的無數陌生人。

廣場外的大屏幕還在滾動播放著神愛所做過的種種殘忍試驗。

那個人曾經被冠以人魔之名的男人,卻坐在那裏,不分貴賤,不論強弱,為素不相識的他們送上了真正的聖血。

人們這才想起,多少人從很早之前就享受過“聖血”的恩惠,卻在口中肆無忌憚地辱罵著提供聖血的之人。

年邁的老者恢復了生機,爬起身向著帳篷的方向深深鞠躬。中年的婦女提著煮熟的食物,稚嫩的孩子捧來了一大束的春花,遠遠地托人送進來。他們還是害怕著曾經有過人魔之稱的男人。但並不妨礙這她們表達一下對自己親人被救助的感激之情。

更多的年輕人加入了擡送病患,清查水源的行列。而那些從病魔手中掙回性命的聖徒組織在了一起開始全城搜索犯下如此惡行的罪魁禍首。

對很多人來說,這可能是他們在廢土時代到來之後,第一次得到的無償援助。

這個時代的許多人,已經不太相信人性中的善念,甚至習慣性地去嘲笑善良無私之人。但到了這種時候,接受了幫助的他們才明白了無私的可貴之處。在這種氛圍的影響下,不少人也開始願意付出一點自己的努力前去幫助他人。

鐘鴻飛給葉裴天掛上一瓶含有補血鐵劑的葡萄糖,“你放心休息,我會根據情況,先安排病情緊急的病人用藥。如果之後藥劑不夠,我再和你說。”

他現場將血液稀釋二十倍分裝進藥劑瓶,放下帳篷的簾子,和楚千尋點頭示意,端著大量藥劑離開了帳篷,以便讓葉裴天安靜休息。

時至今日,大部分文明時代生產制造的藥品都已經過了保質期,再難復得。如今即便是一瓶普通的碘酒或者葡萄糖注射液這樣的基本藥劑,都是十分稀罕的藥品,但他沒有任何不舍,他只恨自己出行在外攜帶的藥物不多,沒能為這個人提供更好的治療。

鐘鴻飛做過簡單的檢測,那些被汙染的水源含魔血的溶度是很低的。但試驗證明,想要治愈它的聖血溶度卻最多只能稀釋到二十倍,再稀釋下去,就難以起到有效的治療效果。

施加惡意,展開破壞往往是容易的,但拯救和修復卻要付出數以倍記的代價。

鐘鴻飛走出帳外,將已經稀釋分裝好的藥劑,交托給現場協助維持秩序的暴雪傭兵團的人員,走到守在附近的辛自明身邊。作為已知人類中最高等級的治愈者,他的人面很廣,幾乎沒有哪個城主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