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訂婚(2)

陸淮十二三歲時,常常跟著陸老爺子出席重要場合。

半大的男孩西裝革履,卷卷的頭發蓬松烏黑,舉手台詞有著舊時代少爺般的優雅貴氣。但自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穿過正裝,再也沒有在乎過個人形象。

今天陸淮趕到訂婚現場時,將將遲到。

漆黑西裝遮蓋住精瘦身軀,白色襯衫頂端的紐扣沒有系上,領帶松松垮垮掛著,男性成熟的喉結在薄薄的一層肌膚下滾動。

柔軟如海藻的頭發得到打理,他難得將鋒利的眉宇放出來,狹長的雙眼中帶著恣意的慵懶,當年那個被束縛在紳士軀殼裏的孩子,已不復存在。

“衣服怎麽亂糟糟的?”

陸媽急切地拉住他,認認真真為他扣上紐扣。

陸淮手長腳長像條竹竿,十六歲便高過母親一個頭,十八歲更是超越了父親。

眼珠在眼眶中滾落,視線劃過眼前小老婦人發絲間的白,又落到她微微顫抖的膝,以及努力踮起的腳尖。他忽然彎下腰,低下六親不認的頭顱,主動將扯亂的領帶湊過去。

陸媽鼻子一酸。

她這輩子只有這麽個兒子,如今終於成長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了。他這樣高又生得這樣俊,即將成為丈夫,或許不久後便成為新的父親。

“你今天要訂婚了。”

到底忍不住說了這麽一句。

陸淮八歲被送到公公膝下,十四歲歸家。

他的心再沒回來過。

身為幼教工作者,陸媽最清楚人的童年代表什麽,她因為自己的缺席而羞愧。無論他在學校裏如何闖禍,不管他要退學或是去當同性戀,她不敢說只言片語,只能在冷冰冰的父子倆中間周旋,努力充當和事佬。

她知道他們的母子關系不堪一擊,也知道陸淮對爹媽絕了心。但唯獨今天,太多話梗在嗓子眼,像是多年積壓的繁瑣叮囑,猛地沖破了堤壩。

“以後做事要多考慮點。”

忍不住便有了第二句、第三句。

“晚晚是個好孩子,你脾氣壞些,要多讓讓她。”

“別像你爸那樣,成天悶頭生氣。小兩口間總有矛盾,把話說開就好了。女孩子更要面子,你得給人家個台階下,知道嗎?”

她光是說,沒指望他應的。

但他的確懶洋洋地應了聲知道。

她心裏又是酸,又是甜,背後傳來眾人的起哄聲,這下她知道,她該把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好小子,交到年輕漂亮的兒媳婦手上去了。

“去吧。”

她松開蒼老的五指,靜靜看著他的背影。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拐彎的地方。

僅此而已。

“老陸。”

陸媽以欣慰而驕傲的語氣道:“我們兒子長大了。”

“終於長大了。”

陸爸搭上她的肩,威嚴的目光倏忽變軟。

——

陸淮半生叛逆,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站在這裏。

綿綿白雪伸延萬裏,雪花漫天飛舞,猶如浩浩蕩蕩的柳絮,輕輕軟軟地落下。

背後是寂靜的山林,眼前是素凈花朵團團擁簇的場地。頭頂滿是飄帶和紙紗燈籠,隨風輕輕飄揚。

熟悉的不熟悉的賓客滿座,他西裝革履,單手握著小束花朵。

而她穿著自己設計的復古系婚紗,提著裙擺,小心翼翼踏雪而來,猶如畫中走出來的中世紀小公主。

雪點紛紛揚揚,落在蕾絲頭紗上,落在柔軟的卷發上,也落在白皙小巧的肩頭。即使隔著如此長長遠遠的距離,陸淮依舊覺得自己看到了她齊刷刷的兩排卷睫毛,以及咖啡色眼瞳裏的星星。

她一步步地走過來。

他就這麽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像是慢慢走過了一生,她停在他的面前,眉目歡喜,水汪汪的眼睛裏藏著無數討人喜歡的俏皮話。

“行了行了別傻看了。”

喬司南不甘示弱地奪取注意力。

他兇狠地瞪著他,佯裝心不甘情不願,將妹妹的手交出來,口上還不忘威脅,“好好做人,你的狗腿還記在賬上,早晚給打斷。”

“多操心你自己吧,訂婚三年還結不了婚的老男人。”

陸淮不以為然的回嘴,喬司南惱羞成怒地揮拳,兩人的交鋒愉悅了現場的觀眾,大家忍俊不禁,又催促喬司南下台。

林晚和陸淮都不喜歡煽情,所以宣誓環節省去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語,兩人光是對視著,唇角掛上笑容,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負責主持的陳白的倆忙救場:“兩位新人好像太過沉浸在二人世界中,忘了我們這些電燈泡的存在。那話不多說,小伴娘小伴郎快上戒指。”

小伴娘很可愛,小伴郎剛上台,台下議論紛紛。

“老陸,你看這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