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揭狗皮膏藥

路過的婢子見步遙駐足,久久未能行進半步,都有些不解,但只得走到步遙面前,躬身行禮並齊齊道了聲:“主母。”

府內高墻和青石板地都沁著森冷的寒意。

縱使步遙身上著的氅衣厚實,仍覺得毛孔微張,深冬的寒意直往裏鉆。

卷雲錦履微擡之際,雙腳被凍的也有些麻木。

步遙聽到婢子們喚她後,略回過些神來,微微頷首後,又與紫荊往梅林處走去。

一路上,思緒卻未停。

孫策和孫匡早已去世多年,孫翊被刺殺距今,也有一年多了。

孫堅的嫡子只剩了孫權一個。

如此,確實會讓人心生疑慮。

會不會是孫權為了江東之主的位置,弑兄殺弟,憑著一些陰晦的手段,一步一步地爬上來的。

但此謠言早不傳,晚不傳,偏生在這個時點在府中盛傳,也確實惹人懷疑。

下人們不會突然講這些話,定是有人惡意煽動,其心可誅。

憑步遙對孫權的了解,他絕不會做出此事。

弑兄殺弟一事,也有帝王做過。

玄武門之變,李世民為了奪帝位,曾將自己的長兄和四弟殘忍的殺害。

李氏兄弟之間的齟齬步遙並不清楚,但步遙清楚的是,孫權並不如李世民,是那種殺伐決斷的鐵腕領袖類型。

他有成熟的政治手腕,卻礙於江東政局的復雜詭譎,行事風格並不敢過於高調。

既要想著樹威,還要顯出寬仁愛下的仁主氣度。

狗男人總是故作強勢,其實心中卻並沒有那般剛硬狠辣。有時也會有猶豫不決和脆弱的一面,但他往往都用兇蠻的態度遮掩過去了。

若遇棘手之事,孫權於外,被張昭教導多年,自是淡定從容,面色無波。

但若是只剩他一人時,他往往都會扶額垂目,神色落寞,一人將紛雜之事慢慢消解於心。

孫權與其兄其弟的感情十分要好,如若他沒坐在這個位置上,他活得或許會更自在快意。

每日打獵飲酒,做個紈絝,也總要好過被江東政局的各方勢力掣肘強。

一想到這處,步遙就又想起那夜孫權醉時,那副委屈的神情,和那雙委屈的綠眼睛。

好心疼狗男人。

除了她,又有誰能心疼他?

未至盛冬,梅花未開,含苞待放。

粗實婢子正用交股鐵剪細致的修剪染了霜寒的梅枝。

有幾名婢子的雙手生了凍瘡,步遙看在眼中,小聲囑咐紫荊,回去後為這些婢子尋些藥膏,塗抹在手上。

梅雖未開,但其清冷的香氣已然微散,步遙的心緒漸漸平復了下來。

不遠處的亭廊早已有人落座,已有婢子在此烹茶。

走至亭廊處時,步遙這才看清了狗皮膏藥的長相。

丁氏的年紀也逾四旬,但看著就像三十出頭的模樣。保養得宜。面容並未生過多的褶皺,只有眼角略生了些細紋,下巴處長了顆細小的痣。

妝容寡淡,眉型微挑,顯著整張臉很是素凈,年輕時也定是個小家碧玉型的美人。

光看外表,可真聯想不到這丁氏會是個賴在別人家不走的狗皮膏藥。

只不過富春的冬日,丁氏屬實不需要穿這般厚的狐氅。

步遙略略打量了番那泛著油光的狐氅,心中漸起了疑慮。

這狐氅,明顯是新獵得的紅狐所制,否則皮色不能這般有光澤。

是孫朗去狩獵了嗎?還是她自己掏銀子買的?

步遙只覺在富春這地界穿狐氅,頗有裝13之嫌,但也與她無關。

她今天來此的目的,是要揭狗皮膏藥,將丁氏給攆回自己的府中去。

見步遙到此,丁氏並未開口,也並未起身,只微微含笑,靜靜地打量著步遙。

步遙不由得再一次暗嘆,她與丁氏這復雜的關系。

丁氏為妾,是孫權庶母,按理說她是小輩,合該著是她向其見禮,但她又是府內主母。

斟酌了片刻,在丁氏不善的目光下,步遙選擇默而落座。

丁氏見狀,表情不易察覺地微變。

這步氏把她叫到這處,而不是去她所住的庭院親自拜訪,本就讓她的心中不大爽利。

今日第一次正式見面,她一個小輩,卻連禮都不對她行,還真拿自己主母的身份當回事了!

丁氏心中雖這般想著,但到底也是在府宅深院中浸淫多年,面上很快便恢復如常。

步遙將丁氏的神情看在眼中,還是準備先與其寒暄幾句:“丁姨娘這幾日在府中住得可還習慣?”

丁氏的手中握著暖爐,鬢上的珠玉釵微搖,開口道:“練師說笑了,哪兒來的習慣不習慣,這將軍府,我原也是住過幾年的。”

步遙今日是第一次聽丁姨娘講話。

一個中年女子,嗓音竟是有點像娃娃音,甚至有些發嗲,聽得她渾身直長雞皮疙瘩。

這比她剛穿劇時,在孫權面前裝模作樣地柔聲講話還要做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