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周小雷把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放到一邊,叫住了作勢要走的張保國,都被他看到了,也無所謂了,他現在想找個人說說話。

他不想找姐姐,或者是二哥說,找他們除了讓大家情緒更低落、更難過,根本沒有其他的用處。

他想要找個局外人吐一吐苦水。

正好,遇到了張保國。

他們收到了大哥的來信,信上說媽媽病了,讓他們這邊方便的話寄一些東西過去給爸媽。

這一次,大哥終於松口了,把爸媽那邊的詳細地址給了他們,之前怕他們沖動,他都是不給的,只給了個粗略的地址,要寫信、寄東西都要先送到大哥那邊,他再轉寄出去。

媽媽生病這件事情讓他們三個很揪心,還有一個,就是大哥說的,他那邊生活困難,無力幫扶遠在北方農場的爸媽,這透露出來的消息,也讓他們三個很不安。

在之前,大哥是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的,工資還不低,一出事,爸媽及時跟大哥斷了,但是大哥還是被影響,原本炙手可熱的工作變成了閑職,工資肯定也沒有原來那麽高了,大嫂沒了工作,下面還有三個孩子,一家五口人,就靠著大哥那一份閑工的工作,而且,他們可以想象大哥的工作環境,他肯定要被之前的同事鄙視、排斥。

只要想一想,深入的想一想,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揪得喘不過氣來。

媽媽那邊病了,信寄到他們這裏過了這麽久,還不知道媽媽那邊的情況,一收到信,他們立刻就先把手頭的一些東西還有錢票藏在破舊的衣服裏面寄了過去,希望可以平安的送到他們爸媽的手裏。

東西是寄過去了,但是能來得及嗎?

過去這麽久了,媽媽的病好了嗎?

種種猜測,讓他緩不過氣來,這才會找了個角落掉眼淚,沒想到這難得的縱容,就被張保國給看見了。

看見了,臉也丟了。

破罐子破摔。

周小雷叫住了張保國之後,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張保國妥協了,也蹲了下來:“怎麽了?”

怎麽了?

這個問題一問,周小雷想起了姐姐和二哥的一再叮囑,讓他千萬別把家裏的情況說出去,因為說出去了,他們的處境肯定會變的,很可能就跟大哥一樣,被別人排擠,被別人看不起。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簾,手揪著地上的小草,把那有二十多公分長的草編成了一個圓環。

“……我想起了一些事。”家裏的事不能說,但是他可以換個理由。

“我之前去鎮上的時候,看到一個人被革委會的人壓著做檢討,因為他有海外關系,他家被砸了,什麽都沒有了,他的子女都跟他脫離了關系,妻離子散,就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台上,被人扔菜葉子和臭雞蛋。”

張保國沒有說話,繼續聽。

周小雷看著圓環,一點點的拆開,把葉子揪掉:“……看到他這樣,我想起了以前,想起了一個朋友,他遭遇的差不多,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因為我什麽都沒辦法幫他,他現在過得很不好,生病了都不知道有沒有人幫他抓藥。”他一臉的悲嗆。

張保國看著他臉上的神情,仍舊沉默,這個朋友,應該是他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吧,現在他臉上沒有掉眼淚,但是那股悲傷比掉眼淚的時候還要濃重。

“你說他該怎麽辦?我能做什麽幫助他?”

張保國立刻接上他的話,回答他:“你可以給他寄東西,他生病了你給他寄藥品過去,他要是沒有吃的,把自己收獲的一些菜幹、紅薯寄過去,還可以寫信安慰他,送一些這邊特有的東西給他精神上的支持,知道有朋友這樣惦記著他,他肯定會很開心。”

他們已經寄了,留下勉強可以支撐的,他們多余的口糧都寄了過去,而且他們還不敢寄太好的,有錢和票還要塞到舊衣服角落,因為之前大哥有提過,要是寄的東西是名貴的,是會被沒收的,因為他們是去勞動改造的,不應該吃這麽好的東西,那樣就不是改造,而是享受了。

“我也有東西要寄給我的朋友,他出了遠門,很遠很遠,我想送他一些家鄉有的東西,要不要一起進山?”張保國不想聽他說得太深入,他剛剛說的那種粗略的,正合他意,安慰了幾句,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他就趕快提出來。

他們行動起來,他就不會拉著他繼續說話了。

“好啊。”進山也好,要是找到什麽吃的,他可以寄給爸爸媽媽,大哥那邊也不容易,可以寄給他一些,他就是城裏長大的,城裏面吃的已經定死了,像哥哥現在這種情況,日子真的艱難,爸媽那邊,他可以找一些草藥,他記得有個很簡單的方子,頭疼腦熱的可以試試,喝了也對身體無害。

看到周小雷站了起來,張保國松了口氣,太好了,這下就不用聽他繼續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