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刨到半夜,半空滾過一陣悶雷,再沒等一會,就下起了雨來。雨點先小後大,先疏後密,砸得陽光房上的玻璃“咚咚”響。

雨聲密起來之後,整棟房子就像被雨水隔離出了世界。外面雨聲喧鬧,不給這個世界留一絲安靜的縫隙,屋裏安安靜靜,只能聽到外面的雨聲。

雨下了有一陣,大河蚌在水裏呆不住,便隨心地化了人形出來。

她還是穿著飄垂如仙的廣袖對襟素紗長裙,長長的頭發披在肩上背上,人便坐在水池邊,伸了白白嫩嫩的腳放水裏,輕輕地踢水玩水。

她這是剛能化形不久,就跟二年級的小娃娃剛學會騎自行車是一樣的,有癮頭在裏面,時不時就想玩玩,做夢都蹬腿,因為新鮮。

大河蚌坐在池邊玩了一陣水,白細的小腿上濺滿了水珠。明明是很無趣的事情,她卻自己玩得很開心,完全不覺得沒勁,反而覺得能玩上一百年。

腳掌和小腿在水面上化過,濺起的水花讓大河蚌欣喜又開心,這時耳朵裏卻突然聽到了腳步聲——隔了幾堵墻,聲音悶悶的。

有動靜就閃人,這似乎是很多動物的本能。大河蚌聽到腳步聲後,搖身一閃,直接消失在水池邊,轉而池子裏多出個白色的荷花瓣,像小船一樣輕輕飄在水面上。

井珩只是起夜,並沒有到客廳或者陽光房裏來。

等他起夜結束再度睡下後,大河蚌才又化形出來,坐在水池子邊繼續玩水。她還是能稍微記著點教訓的,沒再往井珩的臥室裏去。

**

井珩還算安穩地睡了一夜,因為夜半的時候被下雨聲吵醒過,其他倒是沒什麽。他早上起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太陽從東邊冒出尖來,照亮院子裏的綠草地。

因為要趕著時間洗漱出門,去研究院吃早飯上班,井珩自然也沒有分出多余的心思去看夜裏的監控視頻,也沒這時間。

他本來就沒放太多心思在這事上,買攝像頭完全是因為昨晚聽老單講故事,聽得有點上頭。現在睡醒起來清醒了,自然又覺得鬼鬼神神那些事太過荒謬,根本不可能。

到研究院忙了半天,中午吃完飯稍作休息的時候,他才有那份閑心思把手機拿出來看一看。心裏很平靜,大致掃了昨天晚上的,一夜都很太平,沒有出現異樣。接著看上午半天的,也沒有什麽不尋常,和他想的一樣。

他有些隨意的,剛翻完上午的視頻,王老教授的電話打了進來。

手指滑一下屏幕放到耳邊,“王老師。”

王老教授不刻意嚴肅認真的時候,表情是笑的,聲音也是。他在電話裏溫聲說:“給你找了個特別靠譜的心理醫生,業務能力很強,聯系方式名片都發你手機上了,你看看今天是不是有空過去,直接跟她約就行。”

井珩很配合,“好的,謝謝您了。”

王老教授尾音長長,“不用啦,你能好好的就行了,我們好歹朋友一場,難得的忘年交。好了,不多說了,你先忙吧,我這就不打擾你了。”

井珩應一聲,掛掉電話點進微信。

他按照王老教授給的聯系方式,直接加上那個心理醫生的微信,和她簡單聊了兩句,便約了晚上去她那裏看看。

下午他去學校把課上了,傍晚在教室食堂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在約定好的時間去了王老教授介紹的那個心理咨詢室。

這個心理咨詢室是個私人診所,心理咨詢師是個女醫生,姓於。她客氣地招呼井珩,讓助理給他倒了杯水,又和他聊了兩句王老教授。

井珩是來看病的,坐下後沒多寒暄,便直奔主題,條理清晰地對於醫生說:“快有大半個月了,一開始只是鬼壓床,後來在睡著的時候摸到了人,然後出現幻聽,最後是幻視。”

於醫生難得見到一個比醫生還積極的病人,她治療過的病人不少,一般有心理精神疾病的人,多半都會排斥治療,因為自卑等各種原因不願意配合。

她看著井珩,“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

這種事井珩自己早想過,直接道:“除了項目上的壓力有點大,沒有其他的。”

為了節省時間,他不等於醫生問,自己又說:“童年幸福,人生很順,家庭和諧,沒有悲慘的過去,從小抗壓能力就很強,很滿意自己現在的工作和生活狀態。”

於醫生:“……”

這人是來看病的?

她清了清嗓子,保持從醫者的淡定,“我知道了,那可不可以麻煩您具體說一說,你都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

井珩不做隱瞞,把自己的經歷全部描述了一遍。他主要是想盡快把自己的精神狀態穩定下來,雖然現在沒覺得有什麽大問題,但如果一直幻聽幻視下去,哪天直接精神分裂了呢?

於醫生聽完了,若有所思,低頭寫寫畫畫一陣,擱下筆擡起頭看向井珩又問:“能聊一下您的生活嗎?從小到大,隨便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