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路秾秾從書房出來以後,整個人有些恍惚。

霍觀起問:“怎麽了?”

她愣愣搖頭,忙斂神色,“沒事。”拿起手裏的東西給他看,“爸給了我這個。”

霍觀起瞥一眼,眸光柔和幾分,道:“給你就收著。”

只當她是被晚上的事情驚到,霍觀起沒有多想。

兩人回喆園。

到家後,路秾秾泡完澡出來,霍觀起難得沒在書房。他坐在窗邊沙發椅上,望向窗外,小矮桌上放著酒和杯。

“怎麽喝起酒來了?”路秾秾詫異。

他回頭,反問:“來一杯?”

路秾秾想了想,點頭。去酒櫃取來酒杯,在他對面坐下。

鮮少有這麽寧靜祥和的時候。外頭夜色陰沉,不見星光,看樣子近日有雨。

晚上的事值得好好談一談。

霍觀起沒有隱瞞,一句話,讓路秾秾詫異不已。

“我爸,他知道我們去送我媽的事。”

“他知道?!”

霍觀起點了下頭,沉沉說:“猜到的。”

十歲開始,他恨了霍清源好多年,追溯源頭,要從霍清源和文香如離婚開始。

他們離婚前很長一段時間氣氛就已不同尋常,文香如私下偷偷的哭泣,霍清源悶坐一旁的呆怔,他全都看在眼裏。

一開始以為他們吵架,霍觀起時常去安慰母親,心裏還有點生父親的氣。

等時間長一點就會好,他這樣想,可誰知道等來的卻是他們分開。

那天放學到家,文香如做了熱騰騰的飯菜,有雞蛋,有豬蹄,有排骨……好多都是往常過節才能吃上的東西。

一家三口圍坐在桌邊。

他吃了兩口,發現文香如眼眶微紅,霍清源垂著頭不說話,飯桌上死氣沉沉。

然後外面突然開來從未見過的車,下來一些沒見過的陌生人。

再然後,文香如告訴他:“以後媽媽不能和你們一起生活了,你跟著爸爸去新的地方,要乖乖的,要聽他的話。”

他驚愕交加,過後反應激烈,哭著嚷著不肯,撲到文香如身邊抱緊她不撒手。

文香如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鼻頭紅紅,連聲說乖,不停叮囑:“要聽爸爸的話,記得,一定要聽爸爸的話,要乖乖的,好好長大。”

他嚷著不走,又哭又鬧,那些來家裏的陌生人上來抱他,強行扯開他和文香如牽在一起的手。

文香如定定看著他掙紮嚎啕,最後轉身走回房間,鎖上門。

而霍清源,僵滯著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們就那樣回了霍家。

他的行李一件都沒有帶,霍清源也只收揀了幾樣東西。

頭一年,他哭鬧不休,霍清源無動於衷,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他甚至趁機逃跑過,每一次都被逮回來。

那些給霍家辦事的人,又高又壯,他們不理會他,不理會霍清源,只聽從霍倚山一個人。

第二年,他不得不開始接受現實,霍清源也開始從屋子裏出來走動,沒多久就和趙苑晴結婚了。

他越發地恨起霍清源。

恨霍清源冷血無情,恨他和新娶的女人恩愛有加如膠似漆,恨他對自己嚴苛,每受一次罰,看霍清源的眼神就更冷漠一分。

最恨的是霍清源背叛母親,這麽快就忘了她。

那種感覺,即使時至今日想起來,還是徹骨切膚般的痛。

霍觀起閉了閉眼,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爸其實早就猜到我們在撒謊。”

他高中時朋友不多,如果不是遇到路秾秾和段謙語,或許會一直獨善其身。從沒參加過活動的人,突然說要去表演朗誦,不早不晚偏偏在文香如病重那一陣,他們自以為掩藏得好,其實霍清源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路秾秾怔愣:“那他為什麽……”

為什麽沒有攔下他們?

“我犯過太多自以為是的錯。”霍觀起眸色黯淡。

高三畢業前夕,霍清源把他叫去,和他談志向一事,希望他留在國內讀大學。

彼時他們關系差得像仇人。

霍清源說了很多,將他的無動於衷看在眼裏,沉默了半分鐘。

他以為霍清源要使什麽雷霆手段,逼他就範。然而沉默之後,霍清源站在書桌後,毫無征兆地問了一句。

“你母親走得那天,你趕上……見她最後一面了麽?”

他詫異又警惕地看向他。

霍清源只是說:“我知道,去年你回去見她了。”

他抿緊唇,終於開口:“你想說什麽?”

霍清源定定看他,半晌,從抽屜拿出一份圖紙,推到他面前讓他看。

那是一份雙人墓設計圖。

“百年之後,我想和你母親葬在一塊。”

霍清源說:“等我死了以後,將你母親的墓起開,把我們的骨灰一同葬在這裏。”

他沒想到霍清源竟然有這種想法,一時不知是該怒還是該悲,厲聲質問:“人都死了,這些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