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姜苒拿著姜鐸手書的調糧令北上回了楚徹軍營。全元說楚徹正與眾將軍議事,便引著姜苒去西側小營坐著稍等。

姜苒在側營內等了小半個時辰全元方才進來,說楚徹召她進去。從她南下去見姜鐸到現在返回營中,不過兩日,如今天色剛剛微暗。姜苒隨著全元向正營而去,待至帳前姜苒撩起厚重的簾子走了進去,鐘娘則同全元一起留在賬外。

營帳深處,楚徹孤身坐在長案前,他身上的甲胄尚未卸下,手中還端著書簡,營帳內很簡單,除去數張長案與軟席,便只剩下一排幽幽的燭火和楚徹身後的那盞黑白屏風。

姜苒緩緩的向楚徹走去,然後在他的身旁的落坐,姜苒將捧在手中的竹簡放在長案前,她望著楚徹的側臉,開口喚:“殿下。”

聞言,楚徹才放下手中的書簡,他轉頭看向姜苒,神色說不上熱絡。

姜苒對上楚徹的目光片刻,隨後躲開目光慢慢低下頭,她緩了片刻,終是開口說道:“妾身知道徐賁將軍之殤,無論中山作何補償都無法挽回,妾身亦不求殿下原諒。”姜苒說著將竹簡推到楚徹手邊:“這是調糧令,妾身知道這些軍糧於徐賁將軍和數萬將士來說太過微不足道,妾身只是希望至少能助殿下燕西戰事一臂之力。”

楚徹看了看姜苒遞來的竹簡,隨後將目光落在她微垂的小臉上:“擡起頭來。”

姜苒聽了微頓,隨後還是依言擡頭,楚徹的面色尚算平靜,他並未碰她遞過去的調糧領,他只看著她開口:“你的心意孤領了。但孤不需要中山的軍糧,孤的將士也不需要。”

似乎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姜苒聞言垂頭:“是。”

楚徹瞧著姜苒復低下去的小腦袋,忽然擡手擡起她愈發尖嫩的下巴,望進她愧疚難安的眼神裏,多日來的糾結在這一刻徹底溢滿胸腔,他望著她,頗為鄭重的問:“苒苒,孤只問你一個問題。如若日後,孤與中山兵戎相見,你是選擇陪在孤的身旁,還是像現在一般,哪怕舍了自己的命也要維護中山到底。”

姜苒被楚徹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一怔,這個問題可謂十分直白,非此即彼,無法兩全。

姜苒愣愣的看著楚徹投過來的目光,這一刻,她更是想反問,同這般兩難的選擇一樣,他是想與她相濡以沫的攜手走過余生,還是終將要報父仇滅掉中山?

可是姜苒問不出口。

因為先燕王之事,到底是中山出兵攔截在前,先王遇害在後。同樣徐賁之事,還是兄長不仁不義在前,再結血仇在後。

楚徹等了姜苒良久,等到的卻是她漸紅的眼底,楚徹望著眯了眯眸子。

姜苒看著楚徹許久,浸滿淚水的眼底終有一滴淚滑落,她張口:“妾身不知。”

下顎上的力度消失,姜苒眼看著楚徹轉回頭,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長案上:“孤知道了。”他說著,突然一笑,一瞬而逝的笑,卻滿含著復雜,淒涼有,失望有,堅決有,痛苦亦有。

“軍營不宜你養胎,過兩日,孤命人送你回幽州,”楚徹說著拿起書簡,他的嗓音不算冷漠,卻再也聽不出往日的柔情:“退下吧。”

姜苒聞言閉上眸子,她眸中的淚水一瞬溢出,她俯身對著楚徹重重叩首一禮:“妾身告退。”她說罷從楚徹身旁緩緩起身。

楚徹握著書簡的大手不由得收緊,他的余光感受著姜苒的動作,卻直到她一步步走到營帳門前,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營帳內,他的眸子也未曾擡起,未曾再落在她身上片刻。

……

姜苒在帥帳中休息了兩日,全元前來說已備好車馬,護送她回幽州。姜苒早早讓鐘娘收拾了那本不多的行李,見全元來稟,姜苒便可直接起身離去。

姜苒走到帥帳門前時向內回望,倒當真是一點許她磨蹭耽擱的事物也沒有,護送姜苒回幽州的是楚徹身邊的親衛,全元告訴姜苒不必急著回幽州,可放慢些行程,莫要累到孕中的身子。

姜苒向全元道了謝,有軍士搬來杌凳,姜苒由鐘娘扶著率先上了馬車,她站在馬車上,終是忍不住開口:“殿下可是在忙?可容我向殿下辭行?”

全元聽了面上露出安慰的笑,他回答:“前線突然發生些急事,殿下一大早就趕去處理。殿下本是說要送您的,只是現下,也只能奴才來送良娣了。”

姜苒聞言,只是對著全元一笑:“多謝。”便再未說什麽。

全元聽了俯了俯身:“良娣客氣,長路跋涉,還望良娣當心身子。”全元又親自扶了鐘娘上馬車,隨後命親衛啟程。

姜苒坐在馬車內,將窗牖上卷起的窗幔放下,阻擋了馬車外軍營的肅穆景象。姜苒心中明白,全元剛剛的話不過是在安慰她罷了。她不敢確定楚徹可是繁忙的趕去了前線,但是她敢確定,即便楚徹身在營中也是不會願來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