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中山接連落了多日的雨,雨滴順著夕佳樓重檐青瓦滴下,落在樓前的青石台階上,印出一朵朵破碎的水花。夕佳樓因落日十分,余暉灑滿小樓,景致絕佳,故而得名。

樓前的梧桐葉隨著風雨搖擺,應著拍打其上的雨聲作響。

姜苒躺在寢殿的床榻上,她閉著雙目,聽著樓外的雨聲,中山低處偏南,春夏總是多雨。鐘娘端了煎好的湯藥進來,自姜苒回中山也有月余,因流產時月份太大,姜苒傷了身子,鐘老便從宮外入宮,每日守在夕佳樓悉心調理姜苒的身子。

鐘娘將姜苒從床榻上扶起,用過藥後,姜苒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如今春夏交際之時,連日落雨天氣寒涼,姜苒的身子禁不住寒氣,一日日虛弱起來。

姜鐸從禦門下朝後,先是去了鐘王後的寢殿,中山王的喪期剛過,正式入了中山王陵,姜苒剛回來時,同姜鐸一起陪侍在鐘王後身邊,鐘王後看著心心念念多年的兒女,慢慢從傷痛中走出來。只是這幾日,姜苒沒禁受住突生的寒涼,在床榻上病倒纏綿數日,姜鐸從鐘王後的寢宮出來,一路前往夕佳樓看望姜苒。

鐘娘正端著藥碗從殿內緩緩的走出來,瞧見姜鐸俯身行禮:“陛下,公主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姜鐸聞言點了點頭:“孤進去看看。”他說著從鐘娘身邊走過,直入殿內。

這幾日姜苒總是在夢中,夢見自己仍身在燕地,被燕地凜冬時節的風雪吹著,凍得渾身涼透。夢見楚徹從外而歸,大步踏入臨淵閣,夢見孩子還在腹中,她正坐臨淵閣內的矮榻上繡肚兜。

姜鐸坐在姜苒的床榻邊,他望著姜苒蒼白的小臉,心疼的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姜苒似乎感受到溫度,她下意識的握緊姜鐸握過來的大手,她的口中似乎在呢喃著什麽。

姜鐸感受到姜苒的反應,他慢慢俯身貼近,想辯聽姜苒口中的話。

“殿下…殿下……”那粉白的唇瓣中不斷的細聲呢喃,重復著。

姜鐸的身子一震,他望著意識不甚清晰的姜苒,心上一沉。

姜鐸離開姜苒寢殿後,叫候在外面的鐘娘進去好生照顧,他一路出了夕佳樓回了禦門。姜鐸的心情有些復雜,他知道姜苒口中所喚的殿下只可能是楚徹,他本以為姜苒會恨楚徹入骨,可是沒想到,姜苒思路迷離十分口中呢喃喚著的竟是他萬萬沒想到的燕太子。

魏廖從宮外歸,正等候在禦門,他見姜鐸回來,上前將手中的線報呈上。

“這一個多月來楚徹集中兵力攻伐楚桓,如今楚桓手下已折了兩名大將,兵士更是損傷無數,如今已經撤兵逃回幽州。我們可要乘勝而追?”

“楚徹如何?”姜鐸看著線報思索片刻。

“派了徐陵遠率著先鋒軍,一路窮追不舍,似乎不想讓楚桓有回幽州喘息的時日。如今如若我們再出兵斷了楚桓後軍,楚桓必將大敗。”魏廖說著又補充道:“楚桓若是大敗,幽州將很快易主。”

姜鐸聞言思索良久,隨後對魏廖道:“告訴你父親,撤兵回晉陽。”

魏廖聞言稱是。其實他心下亦有此意,如若中山發兵北上追擊楚桓,楚桓必將元氣大傷回幽州後很難再與楚徹抗衡,一旦楚徹日後易主幽州,再無牽制,很難保以楚徹對中山的痛恨可會立刻派兵南下,滅了中山。

現今,還不能對楚桓趕盡殺絕,必得讓楚徹在燕地有所掣肘,給中山留以準備的時機。

魏廖早就聽聞姜苒病倒的消息,他思索片刻對姜鐸道:“不知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一提到姜苒,姜鐸一瞬想起剛剛在夕佳樓時的場景,他望著關切的魏廖:“苒苒落水之事,我讓你派人去幽州查,可有眉目了?”

魏廖被姜鐸這突然一問,搖了搖頭:“尚未,事發在燕宮之中,很難有突破口。”

姜鐸聞言深嘆了口氣:“苒苒閉口不提,鐘娘只說是意外,雲芙幾個又不知情。孤心中著實難安。”

魏廖聞言正想安慰,卻忽聞姜鐸有些激動的說道:“你可知,我剛剛去看苒苒,她迷迷糊糊睡著口中卻一直在喚著楚徹。”

“楚徹是如何對她如何對中山的,你我都知道,孤萬萬沒想到……”姜鐸說著一頓:“她剛回來時,是怎麽樣的狀態我們都知道,本以為她對楚徹是徹底死心,可現在孤只怕苒苒表面不說,心裏到底是沒有放下。”

魏廖被姜鐸話說得一怔,他愣站在原地看著情緒頗為激動的姜鐸,他忽然憶起,姜苒初回中山時,對他冷漠的態度。

魏廖不敢再多想,他在心中安慰自己,隨後對姜鐸道:“公主剛回中山,身邊的人事尚未熟悉起來,記憶中難免總想著燕地。更何況公主現在尚未清醒,雖是口中念著,卻不知是念是怨。陛下稍安,不如等公主醒來,您問她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