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往事

姜苒是在一片爆竹熱鬧聲中驚醒的,姜鐸雖吩咐除夕宴仍以節儉為主,但新年伊始,宮中上下是一片掩蓋不住的喜氣洋洋。xiaoxiaocom

鐘娘扶姜苒起身,著正裝,青絲綰髻,發式做小婦人打扮,面上輕施粉黛,仍舊仙姿佚貌,可顧盼回眸間再沒了小女兒的嬌俏神態。

姜苒隨在姜鐸和鐘王後身側同王宗親眷們先去宮中清靈殿,參拜過中山先祖與先王,陪著鐘王後回了寢宮,傍晚時分又一同前往月仙殿參宴。

宴會太過熱鬧,不知酒過了幾巡,她雖尚在服藥不可飲酒,但滿殿醉人的酒香仍是將她熏的微醺。姜苒瞧瞧身旁已經面色微紅的姜鐸,讓雲芙留下已備尋問,帶著鐘娘悄悄出了大殿。

中山的冬日稱不上凜冽,卻也濕冷,呼吸之間水霧凝結在唇畔。姜苒搓了搓手,站在後殿的高階上向下望去,目光所及僅有蕭條,沒有幽州冬日的蒼茫壯闊。姜苒瞧了瞧灰藍色的天,心中猜想此時的幽州應該落雪吧。

殿外雖冷,可姜苒卻不想回去,她回頭朝殿內望了望,夜色之下,月仙殿內一片燈火輝煌,殿內的歌舞繁華,隱隱可見舞女們翻飛的水袖與身姿靈動,琴笙簫瑟也掩蓋不住大臣們推杯換盞之間的言笑。

姜苒收回目光,皓月當空,她也只想在這偷得片刻閑臾。

突然,身後一暖,姜苒側頭便見肩頭落了一件披風,還帶著暖暖的余溫。擡眸向上,魏廖的面龐便撞入眼中。

“出來這麽久,小心著涼。”他為她穿上披風,隨後迅速收回落在她肩上的手。

姜苒聞言擡手緊了緊肩頭的披風,答道:“多謝。”

魏廖聞言沒在說什麽,只是立在姜苒身側沉默的望著遠方,許久不語。

姜苒回頭看了看,卻發覺原是站在她身後的鐘娘不見了身影,她正疑惑,卻忽得聽聞身旁的魏廖開口:“燕,變天了。”

姜苒一愣,她猛地轉頭看向魏廖,似乎一時無法回神。魏廖也緩緩轉頭看向姜苒,他的薄唇沒有弧度:“探子剛傳回來的消息,楚徹大敗祁王軍後,直接逼宮,燕王燕後皆被殺。”

魏廖話落的那一瞬,姜苒只覺得腦海嗡嗡作響,一時間思緒全亂。她愣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魏廖,隨後她覺得通身一冷,從心底深處的寒冷,凍得她頭皮發麻。

她雖知楚徹對燕後感情淡薄,卻到底是他生母。只因燕後從了燕叔背叛先王,楚徹便恨她如此,不惜弑母報仇。

那她呢,區區一個妾室,在國仇家恨之間能有幾分重量?若非承歡床笫,只怕楚徹早要了她的命。

和前世相比,他不殺她,只因她從一開始便乖乖從了他。

魏廖望著姜苒略僵的俏臉,以為她是害怕楚徹調兵南下,他開口安慰:“別怕,中山會護著你,我也會護著你,一直護著你,直到我護不了你的那刻。”

一瞬,姜苒的眼角一酸,她連忙垂下頭轉身而開:“我先回宮了。”

……

三日前,幽州。

楚桓兵敗被百名死士護著一路南逃,楚徹命徐陵遠帶兵一路追擊。

祁王軍隊主力被楚徹殲滅,只余少數殘兵降將,燕宮的禦林軍在楚徹帶兵逼宮之時,全無反抗,乖乖的交上兵符投降。

燕宮的守衛甚至連不堪一擊也稱不上了,就連隨在燕叔身旁多年的老奴才也連滾帶爬的跪到楚徹腳下求饒。

趙崢前來稟告,說已將燕王俘虜,燕後還在淑華殿內。

楚徹瞧了瞧跪在自己腳下,早已磕得頭破血流的奴才,轉身朝淑華宮而去:“殺。”

冬日的王宮有些零落,大軍湧入更填了狼狽,每走幾步便可見血跡。

楚徹一步步的朝淑華宮而去,今日的天色極陰,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天,天色也同今日一樣,陰雲密布,黑壓壓的。

姜苒曾問過他,為何總是在深夜站在廊下吹風,他說他在思念一個人,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

是他的母妃,同樣也是姜苒的母妃。

父王同母妃的感情很好,雖是兒時美好的記憶但長大後回想起還時常羨艷,後來父王遇害,他一心撲在復仇上,直到他遇到了姜苒才再次終於明白了那種情感……

楚徹瞧著淑華宮的匾額,竟似乎蒙了灰塵,他收了目光擡步入內。

淑華宮內一片死寂,唯有大殿的最深處有兩個身影,燕後俯坐在後位上,她身旁跪著顫顫巍巍的白荷。

燕後望著走進來的楚徹,渙散的目光慢慢有了焦點,她看著楚徹,扯唇笑了:“珟兒。”

楚徹看著燕後,她的模樣在他心中一直深刻,這烙印在他心頭刻了二十年。五歲那年,他從父王書房問過功課回宮,路過禦花園,還是夏日,滿園花開擁簇枝頭,本應該十分熱鬧,卻因天色陰沉將要落雨,廣大的禦花園竟沒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