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尋人

他倆一路風塵仆仆,又身形消瘦,明顯吃了很多苦頭。今個兒程元很早就關了店,帶兩人回家吃飯。

程家房子很小,一眼看去就能把整體覽完。

別說景玨這個從小在皇宮長大,坐擁數座園林的狗皇帝,就是徐碧琛也沒來過這麽小的房子。連她在北梁的宅院都有它的好幾倍大。

但這一路走來,他們風餐露宿多日,早就從雲端落到了煙火凡塵,心中所想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房屋只是外殼,關鍵要看裏面有什麽。

若是情不和睦,互相猜忌,住在金碧輝煌的宮廷又有什麽意思?像琴芝這樣,能知足常樂,已經夠了。

心境一變,見這寒酸小宅,也不由生出喜悅,忽然能夠切身感受其中密布的溫馨。

其實程家在鎮上不算差,至少是個衣食不愁的水平,但程元婚後不願麻煩父母,加之怕琴芝受委屈,便提出自立門戶。他父母膝下還有兩個兒子,很是通情達理,沒多阻撓就如了他的願。

兩人購了新宅,離程家不遠,又可過小夫妻的單獨生活,很是幸福。

琴芝平時會去藥鋪幫忙,家裏瑣事又多,無法自行處理,於是請了鎮上一個無兒無女的婆子,又買了個丫鬟,四人住在這屋裏,倒也綽綽有余,不很擁擠。

進了屋,飯菜已經備好,四菜一湯,葷素齊全。

琴芝請徐碧琛、景玨坐下,自己拉住相公,不準他入坐。

程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迷迷糊糊問道:“娘子,我們不吃飯嗎?”

他已經餓得饑腸轆轆啦!

她一邊死拽著衣袖,一邊擺出笑容,柔聲道:“夫人他們趕路辛苦,讓他們先吃罷,待會兒妾身再給你煮點湯圓,好嗎,元哥?”

和皇上同席,她真的怕自己命不夠長…

“好,正好我也不是很餓,那就有勞安娘了。”按住肚皮,素來誠實的他難得撒了個謊。

反正都餓了這麽久,再餓一會兒也沒事吧?

他們是娘子的客人,確實應該讓人家先吃飽,是他失禮了。而且也不能讓安娘為難啊!

徐碧琛是什麽人?

她生在侯門,長在侯門,又嫁到深宮,上鬥老妖婆,下鎮各嬪妃,練就一身絕佳的識色功夫,一眼瞧出程元對於飯菜的渴望。

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們也坐下吃呀,我夫妻二人是客,哪兒有喧賓奪主的道理?”

景玨以前還愛擺點皇帝架子,現在已經唯她馬首是瞻,徐碧琛不動筷子,他絕不會先吃。

聽她開口,淡淡‘嗯’了聲。

琴芝立馬松一口氣。

主子再狠,只要不惹到她身上,萬事好說話,也不會亂擺威風。皇上就不同了,他生來就是上位者,受萬人敬仰,威儀深深鐫刻入骨,哪裏是尋常人受得了的?

他肯松口,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但她還是不敢…

遲疑很久,屁股愣是坐不到凳子上,左右為難。

程元不知內情,得了邀請,二話不說,歡天喜地落了座,還不忘扯扯琴芝的手,疑惑道:“安娘,你怎麽不坐?”

她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半天說不出話。

坐吧,身上好像壓著石頭,渾身不自在。

不坐,又拒絕了主子的好意,給臉不要臉。

她可太難了。

徐碧琛夾了根肉絲到她碗裏,再次出聲拯救:“快些吃,待會兒還要同你一話家常,不吃飽,如何熬得住?”

主子有事和她說!

這下琴芝果然不敢再耽擱,火速坐下,膽戰心驚地吃完了這頓‘斷頭飯’。

沐完浴,琴芝借口要和夫人敘舊,將可憐的丈夫晾在房裏,只身來到徐碧琛他們那間客房。

在門口畢恭畢敬敲了兩下門,聽裏面人輕聲說:“門沒鎖,進來便是。”

於是垂頭進屋。

做宮女的那段歲月實在太過刻骨銘心,幾乎影響了她的一生。那些規矩,禮儀,和她的靈魂融為一體,無法分割。

有利也有弊,正是因為這種絕對深刻的影響,讓她一舉一動猶如大家閨秀,很上得台面,否則程家老爺、夫人也不會看得上她這個在當地沒什麽親族的‘孤女’。

不能窺視主子,必須垂頭掩目,這就是做奴婢的基本素養。

屋裏點著燈,溫暖的光映在墻壁上,給寒夜增添幾分暖意。

徐碧琛在燭光下玩兒手指,聽到開門的聲音,撐起身子看她:“我和景玨怕惹是非,路上不敢與人過多交流,是以消息閉塞。你生活在天子腳下,應該比我們更了解情況,能將所知一一道來嗎?”

琴芝呼吸急促起來。

她手指下意識攪住絲帕,覺得整個人都暴露在電光雷鳴下,連頭發絲兒都感到緊張。

事關皇位,腥風血雨,無人可擋。一旦她開口,就是把自己推到無限危機中。

但她只猶豫了片刻,嘴唇微張,仍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