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警和民警已經封鎖現場,不少民眾圍在警戒線外觀看,議論紛紛。

一位民警指給許沁看:“那個傷得最重,沒系安全帶,從肇事者的跑車裏甩出來了。”

許沁快步跑去被甩飛的傷者身邊。

那是個年輕女孩。清冷的秋天,她穿著薄裙,身子扭成一個奇怪的形狀,渾身是血。一大攤血染紅公路路面,以她為中心綻開了一朵深紅的花。

那個出血量已經是沒有活路了。

許沁還是檢查了一下她的脈搏和瞳孔,又摸了一下她的骨頭——頸椎,脊柱,大腿,全斷了。

許沁起身,對身邊的民警說:“死了。”

對方嘆了口氣:“這麽年輕——”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聲驚喊:“宋隊!”

兩人循聲望去,肇事的那輛法拉利撞得稀巴爛,外殼扭成奇形怪狀,底朝天翻倒在河裏。肇事司機卡在駕駛室內,倒栽蔥一樣沉在水中。

消防員還來不及布置工具,但那稀爛的跑車正一點點往湖裏沉。

宋焰顧不上了,已縱身越過護城河欄,幾大步跑下河堤,跳進河裏,鉆進變形的駕駛室內。

下沉的廢鐵發出劇烈的一聲哢擦,卡在了他肩膀之上——他用自己的身體生生頂住了駕駛艙。

周圍人看得心驚膽戰。

身邊的民警哆嗦一下,連連發出嘖嘖聲:“我去幫忙!”

許沁抿緊唇,果斷地收回目光,轉身離開,走向另一處傷者——騎摩托車被撞飛的民工。他戴著工地上的安全帽,雙眼緊閉躺在地上,像是沒了意識,可四肢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仿佛陷入夢魘。

許沁過去他身邊看了一圈,除了關節處擦傷,身上沒有別的明顯外傷。

民工忽然模模糊糊地哼了一聲,似乎清醒了一些,可眼睛無法完全睜開。

許沁問:“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民工眯著眼,咕噥:“醫生,我飛到地上,撞到頭——”話沒說完,眼睛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許沁把他的頭盔摘下來,發現撞裂了,檢查他的頭部也沒有外傷,一時看不出他情況如何。

小南收起血壓計:“血壓偏高。”

許沁:“你跟陸醫生送他去醫院。”

“知道了。”

把昏迷的民工送上擔架時,許沁瞟了一眼河裏。

宋焰整個人卡在車中,扛著那輛破車。她看不見他的臉,只看得到他橙色的救援服和側影——他一肩撐著車架,一手托著昏迷司機的頭,不讓他的頭沉進水中。

駕駛艙內還有一位消防員一同頂著,在幫他分擔;指導員和其余隊員則在研究現場,制定救人計劃,布置工具。

許沁再一次迅速收回目光,

被撞的那輛轎車停在路邊。車前蓋撞裂,車身壓縮了一截,司機在車裏哀嚎,他的腿部卡住了,一時半會兒移不出來。

兩三個消防員正在鋸車門。許沁過去檢查,司機手骨折了,但其他地方沒有明顯外傷。胸腔肋骨沒有骨折,腹部摁壓無疼痛,沒有大礙。

許沁提醒了一下消防員,注意大腿動脈的位置,切割車身時不要傷到動脈,又留了個同事在那裏,便離開了。

這下她才看到,死掉的那個女孩還躺在路上。秋風蕭瑟,吹著她慘白的四肢。

警察們忙著調查身份,維護周圍治安,沒人顧得上她。一旁圍觀的路人拿著手機拍照,或許想分享朋友圈發微博。

許沁冷淡地注視一眼那些個路人,那群人似乎也反應過來不妥,弱弱地收了手機。

許沁繃著臉,從車上扯了塊白布下來,蓋住了那個女孩。

警察還沒核出身份,此刻,這無名氏遠在他處的家人或許還不知她已經離世,還在各自忙碌。

許沁走到河邊,幾個消防員試圖把廢車從河裏掀到堤壩上,但車已從駕駛艙折成兩截,車內破碎的框架形成了一個杠杆,推動車身會導致卡在其中的司機被壓成肉醬。

動哪兒都有危險,最後商量,只能在河裏把車鋸開。

現場布置完畢,楊馳給水裏的宋焰塞上耳塞,自己也塞上耳塞和宋焰一起扛車。

電鋸發動,異常刺耳。許沁塞上耳塞,卻抵不住那聲音跟鉆子一樣往腦袋裏鉆,讓人神經刺痛。

她略痛苦地皺起眉,淌水去倒置的車邊。她摸索著鉆到反置的車底下,透過碎掉的擋風玻璃檢查昏迷的傷者。她瞥一眼宋焰,他站在水裏,肩上擡著扭曲的鋼架,他咬著下頜,臉上全是汗。

許沁:“把他的手遞過來。”

宋焰右手拖著車架,左手拖著傷者的頭,沒有空余的手。楊馳也擋在他身後,沒有可施展的空間。

許沁見狀,自己伸長手去夠傷者的手。手往裏頭伸,臉便不自覺貼到了車窗的碎玻璃。

一雙白白凈凈的手還在空氣裏抓騰著,他低著頭顱,隱忍地說了句:“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