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障礙(第2/2頁)

原主本身就是個懦弱內向的性子,姚志華開學走了兩個多月,小媳婦眼看著被折磨的面黃肌瘦,都不像個孕婦了,左鄰右舍都看不下去。原主就算是面捏的,少不得也要哭訴吵鬧幾句。

奈何這年月,一個公婆孝道壓下來,年輕小媳婦面子嫩,抹不開臉,也只有受氣的份兒。

說到跳井這事情,還有個插曲,就是姚志華原本在縣城裏讀高中的時候,有過一個高中同學,女同學,大約是悄悄談上了戀愛的那種,高中停課後,兩人還曾經談婚論嫁。

這女同學家在縣城,革命幹部家庭,大革命一個運動浪潮打過來,父母都被浪頭拍倒了,父親被打成了叛徒,關起來了,這個女同學也就被迫離開家,去了北大荒插隊當知青。而這邊姚志華呢,蹉蹉跎跎到了二十好幾歲,才娶了原主結了婚。

也就是今年春節,姚志華高考成功的時候,女同學家裏落實了政策,回來了。回來了的女同學來找姚志華,正趕上姚志華大學開學報到,原主懷著孕沒去遠送,卻聽說女同學一直送上了火車。

兩天前,原主說頭疼胸悶,留在家裏沒去上工,生產隊正當農事忙的時候,不去上工就要扣工分,姚老太少不得又指著原主罵了一頓,說她裝病偷懶不想幹活。反正農村老婦女,什麽難聽罵什麽,罵完了一大家子人就趕緊上工去了,只留下原主和小姑子在家。

小姑子十九歲,原本大革命時候讀了初中就沒書讀了,高中停課停招,現在受三哥姚志華的鼓舞,便又打算著回學校去讀高中,考大學,加上是家裏老小,平常就不太幹活。姑嫂兩個留在家裏,小姑子就只管捧著個書本,使喚原主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原主氣得就說了一句,說她真的病了,頭疼胸悶,還硬撐著做那麽多家務,小姑子就不該伸手幫一把嗎?

結果人家小姑子把書本一丟,掀掀眼皮子說:“叫你幹點活你就頭疼腚疼,你哪那麽矯情?不識好歹。你看我不幹活,你有本事也學我讀書考大學呀,我正在看明歌姐剛給我找的復習資料呢,你懂什麽,你嘰歪什麽呀。”

趙明歌,姚志華的那個女同學。

原主江小滿聽了當然不高興,賭氣說:“你們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巴不得我死了好娶她進門是吧?”

這小姑子就說:“馬不知臉長,你看看你自己,你也該知道你自己配不上我三哥呀,反正你頭腳離了姚家門,我三哥後腳就娶個更好的。”

結果原主就跟小姑子吵了幾句,小姑子說了些難聽的話,什麽“不要逼臉”、“死乞白賴”之類的話全出來了,原主江小滿本來正在打水洗衣服,氣惱之下,真覺著沒活路了,把桶一摔,就一頭跳進井裏去了。

農村自家挖的那種土井,井沿用石頭砌起來的,今春幹旱井水倒不是多深,沒淹死,卻好像被石頭撞了頭,等到小姑子驚慌喊叫,驚動了人救出來,就一直昏迷了。

一連昏迷兩天,躺在公社醫院裏人事不知,姚家人大概都沒做的好打算。公社醫院不敢留,讓送去縣醫院,姚家人又不肯。至於為什麽不肯,看看姚老太的做派,不言自明了。

別說什麽大人孩子兩條命,說白了,她是自己尋死的,自己跳的井,又沒人推她跳井,農村裏尋死自殺的婦女其實也不稀奇,娘家頂多鬧一鬧也就過去了,這年月人命沒那麽值錢,死都死了還能怎麽著。

你說孩子,這個年頭孩子又不稀罕,哪家還沒三個五個孩子,尤其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眼下對於老姚家來說,三兒媳就這麽死了怕是最劃算的。

江滿穿來以後,在這兩天裏跟原主共存在這個身體裏,大約因為是前世和轉世,更像是同一個人的兩個意識層面,意識交流,記憶交融,完全無障礙。她感受到原主那種自殺尋思的灰心喪氣,也有一時賭氣尋死的那種後悔,不為自己,為著肚子裏的小生命。

這個身體昏迷後,肚子裏的胎兒還在,八個多月的胎兒,胎心仍舊強有力跳動著,噗通,噗通,像鼓點一樣,打得原主一陣陣後悔難過。

“求求你,讓這孩子好好活下來。”

“你等會兒,你的孩子你自己養,別推給我。”

“我命裏該這時死了,你反正也回不去了,你和我本就是一個魂體,不分彼此,求求你好好養大這孩子。”

“不許走,你給我等等,死你都敢,怎麽就不敢自己活。”

“喂,孬種,別走啊!”江滿仿佛感受到原主的意識慢慢從身體裏抽離,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有了知覺,在昏迷兩天後終於蘇醒了。

手指動了動,嘴唇動了動,等身體的那種僵硬感漸漸消失,江滿眼皮抖動,慢慢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