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匯聚(第3/8頁)

品從目皺了皺眉。

“別緊張,一切都會水到渠成的,就像去年的螽斯山一樣,轟——說倒就倒。”

品從目低聲道:“七兒回來了。”

頤殊表情微動。她自然是見過七兒的。事實上,如意門最早來接觸她的人,就是七兒。

她還記得那是六年前的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她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蘆灣的街道上,不想回宮。雪落在她身上,她也感受不到冷。相反的,她覺得熱。她的身體上有一道道鞭痕,火辣辣地疼。她腦海裏只想著一件事:快點天亮,快點天亮。天亮了,疼痛就過去了。等到感覺不到疼時,就可以睡著了。

入夜的蘆灣十分冷清,家家戶戶閉門熄燈,因此顯得特別黑。

她行走在黑暗中,一遍遍地想:快天亮,快天亮……

就在那時,前方出現了一點亮光。

那點光漸行漸近,竟是一個少女提著燈。少女穿著普通,模樣也普通,但她提的燈卻精巧極了:燈頭雕琢成鳳鳥回眸之形,燈罩是兩片白羽,燈光透過羽毛照射出來,憑添幾分夢幻之意,更有兩根長長的白色尾羽拖曳極地,隨著少女的行走輕輕擺動,那鳥便像是活了一般。

頤殊定定地看著那盞燈,一時間竟挪不開眼。

少女來到她跟前,忽笑了:“喜歡?”

頤殊下意識地點頭。

少女將燈柄調轉,遞向她:“送你?”

頤殊警覺起來,沒有接,而是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沉聲道:“你是什麽人?宵禁之時為何還在外行走?”

“你不也是嗎?”

“本宮是公主!”

“傷痕累累的公主麽?”

少女清亮的眼神仿佛透過她裹在身上的鬥篷,直接看到了她醜陋的身體。這種被冒犯和秘密被知曉的感覺令頤殊勃然大怒:“你到底是誰?!來人——來人——”

她並不是一個人出來的。

她的侍衛們全都遠遠地跟著她。

可頤殊喊完後無人應答,回頭一看,發現自己身後空空,而已經積了一層薄雪的地上,除了她,並沒有別的腳印。

頤殊咬牙,決定自己出手。

這些年,父王心情好時,偶爾會教她幾招。她學得很努力,練得很刻苦,幻想過有一天能打過那個男人,從而得到解脫。因此,她不但會武功,還相當不錯。

然而,她卻連少女的衣角都碰不到。無論怎麽出招,對方總是能提前一步避開,鳳鳥燈也跟著飄來飄去,尾羽劃出漂亮的弧度。

頤殊被毒打了一頓,又在雪地裏走了半天,氣力難支,最後只好停下來,氣喘籲籲地瞪著三尺外的少女道:“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麽?”

少女再次將燈柄遞到了她面前:“要嗎?”

頤殊索性一把接過來,燈入手中,近看之下更為精致,每片羽毛都是真的,摸上去柔軟彈韌。這種精細的做工,絕非程國產物,只有玩物喪志的璧國,才肯耗費這麽多心思在無用之處。

“你是璧國人?”

“你喜歡璧?”

“父王說了,遲早有一日打下來變成我們程國的領土!”頤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明明她恨透了那個人,可是提及這樣的話題,卻仍讓她感覺到榮耀。也許,對權勢的野心和欲望,已經隨著血緣埋在了她的骨子裏。

少女聽聞這般囂張的話,笑了笑:“好戰必亡啊。”

頤殊呸了一聲:“我還忘戰必危呢!”

少女的目光閃爍了幾下,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失望:“看來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罷了,把燈還我。”

頤殊卻不肯還,退後兩步道:“給了本宮就是本宮的!”

少女身形一閃,頤殊只覺手中一空,燈就沒了。眼見她拿著燈飄然而去,唯一的一點亮光就要消失在無邊雪夜中時,頤殊鼻子一酸,突然紅了眼。

她索性完全不顧及形象地在雪地裏坐了下來,抓起一把雪狠狠地投擲出去:“一個個的!全都欺負我……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鞭傷炙疼,而身體冰冷。頤殊絕望地想: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

她突然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咽喉,顫抖地戳下去。

而這一次,也和之前無數次一樣,在觸及肌膚的一瞬劃了過去,甚至沒有留下紅印。

她整個人重重一震,然後慘笑起來:“懦夫!連死都不敢!”

一聲輕嘆從她背後響起。

頤殊嚇了一跳,頓時蹦了起來,卻發現那個少女不知何時又回來了,只是熄滅了燈,所以出現得毫無先兆。

頤殊咬牙道:“你不是走了嗎?”

少女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一股讓她惡心的東西,對了,是同情。她同情她。

頤殊想:本宮才不需要人同情!她冷哼一聲,轉身準備回宮。就在與少女擦肩而過時,少女忽道:“程王嗜戰,為我所不喜。我要換個人當程王。你,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