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2頁)

屆時若她還是如今這般文不成武不就,只憑著質子時期這點小打小鬧的“護主之功”,無論李恪昭是不是“衛朔望”,都不可能重用她。

所以現在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很金貴。

進書房寫了約莫有半個時辰的字,歲行雲便覺出眼皮開始發沉發燙,眼神也隱隱有些聚不攏。

意志與信念高呼“我可以”,身體卻表示“別鬧了”。

她咬牙定神,又咕嚕嚕灌下半盞茶,感覺喉間那股往上沖的熱氣暫被壓下去些,便繼續提筆。

只有一年半了,要快些變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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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歲行雲認字讀書一向在窗邊小桌案,在李恪昭書桌的右手側。

因她素來自律無需如何督促,李恪昭通常教過新字後便不太管,顧自忙事或看書,她若有疑惑或難處自會開口。

今日李恪昭照舊在琢磨羊皮卷上的儀梁城防圖,卻因不明緣由而無法全然專注,眼神總向往窗下溜。

他與自己較勁許久,硬生生將眼神定在圖上,末了還是沒抵過那陣心浮氣躁,放任自己扭頭看去。

靜謐春陽斜斜透窗,自背後溫柔擁住跽身而坐的小姑娘,這讓她仿佛肩披淡金蟬翼紗披風。

十五六歲的年紀,又是自小嬌養閨中,身形輪廓瞧著就弱質纖纖,好似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可昨日大家都見識過了,這姑娘嬌美細弱的軀殼裏藏著驚人的膽色與殺氣,絕非尋常女子能比。

此刻她正垂首執筆,瞧不著正臉神情,只見一筆一劃明顯緩慢而笨拙,但無絲毫浮躁不耐。

又全然不同於昨日那般氣勢洶洶。

李恪昭唇角無聲上揚,可眼底笑意尚未凝起,就見她明顯晃了晃。

她伸出左手按住桌案邊沿穩住身形,下巴不經意擡了些,李恪昭這才瞧見她雙頰有明顯病態的紅暈。

他心中一驚,趕忙起身大步走過去,探出手背想觸試她的額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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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冷不丁多了人,歲行雲本能地後仰閃躲,下一瞬才緩緩擡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他,笑道:“公子有事?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公子無事,有事的是你。坐著都在打晃了,自己沒覺得?”李恪昭兇巴巴瞪她,以掌按住她頭頂不讓動,另一手輕貼上她的額頭。

“我覺得還行,”歲行雲心虛地抿了抿笑唇,“不嚴重。”

他眸色立時有了些許陰翳,冷聲硬氣:“回房躺著,我叫人去請大夫。”

這語氣顯然是命令,沒有商量的余地。歲行雲遺憾輕嘆,擱筆,開始慢吞吞收拾自己的小桌案。

“這裏不必管,”李恪昭道,“自己能站起來麽?”

歲行雲二度嘆氣,雙手扶著桌案邊沿慢慢起身:“可以的,公子。”只是動作慢些,腦子糊些而已。

她扶著墻慢慢邁過書房門檻,就覺腳下仿若千斤重,眼皮愈發沉了。

“罷了,你別動。”

李恪昭長腿一邁就從後到了她身旁,彎腰將她打橫抱起,目不斜視往她所住的南院去。

歲行雲僵身愣在他懷裏許久,只覺腦中那團漿糊更黏了。

“公子,這麽抱法不合適吧?”好半晌,她才從幹澀嗓間擠出這句話來,“即便同袍夥伴互幫互助,也不是這種抱法。”

她只是腦子有些沉,反應比平常慢些,卻並沒有失智。饒是後世早已沒了當今世道這般嚴苛的男女大防,卻也不是全無界限分寸的。

“哦。”李恪昭點點頭,似乎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於是放她雙足落地。

她站穩後,揚笑正要說話,卻猝不及防再度雙腳離地——

李恪昭將她像抗麻袋一般扛在了肩頭。

“公子……”她難受得說話聲音都顫巍巍了。

“又怎麽了?”李恪昭邊走邊理直氣壯道,“同袍夥伴互幫互助就是這般,不信你問葉冉。他年少時打過仗的。”

“不是。葉大哥難道沒有……沒有跟你說過……”

歲行雲本就暈乎乎,被他扛在肩頭這麽一折騰自是更難受,說話也不太過腦了。

“他難道沒說,這種姿勢,通常是,扛陣亡者的……”她斷斷續續艱難道,“沒誰這麽扛活人的。”

李恪昭腳下稍稍滯了滯,嗓音格外溫和:“戰場上不這麽扛活人?為何?”

“因為,大活人被這麽扛,”歲行雲屏息強忍過胃部那陣急促痙攣,才氣若遊絲道,“會……嘔。”

這場面,真是尷尬到讓人絕望啊。

歲行雲急火攻心,眼前頓時一片白茫茫。

在神識墜入黑甜虛空的瞬間,她在心中歉意又慚愧地輕道:這下公子您就能明白,為什麽不能輕易用這種姿勢扛活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