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2頁)

“少夫人身在局中,有些事或許沒深想過,我卻時常琢磨。既鬧到如此地步,我鬥膽說幾句僭越的話,就當警醒吧。”鄭嬤嬤揮退丫鬟仆婦,緩聲道:“當初成婚的事就不說了,只提這兩年的。老爺臨終時叮囑的那些話,少夫人可記得?”

蘇染冬頷首,“當然記得。”

“蘇家雖非顯赫之族,卻也是書香門第,有清正嚴明的家訓。老爺說過,朝堂上為官,首要是堂堂正正,其次才是前途。不論在京城侍奉天子,還是外放到地方養牧百姓,都不許為前途而舍良知,更不許摻和黨派之爭。”

這句話蘇染冬當然記得,輕聲道:“為這事,我跟他吵過好幾回。”

“是啊,每回吵完架他都來賠禮,說往後不會再犯。扭過頭,卻仍拿著老爺的清正名聲去做有違遺訓的事。我聽說他近來攀上了肅王,在刑部和大理寺間攪弄渾水,以至朝堂上肅王與梁相相爭,真偽莫辨。”

“這才是我害怕的。”蘇染冬捏緊了手指,“他這樣下去,會損了父親的身後名聲。”

“所以這個人言而無信。”

確實如此,臨終時在父親跟前的承諾,新婚時在洞房裏的諾言,他一樣都沒遵守。

蘇染冬咬牙,淚水幹涸後眼底漸漸堅毅。

所謂日久見人心,以前察覺苗頭卻不敢確信的事,如今卻漸漸明晰——

薛玉所求的是高官厚祿、誥命封賞,為此不惜屢屢違背遺訓,背著她暗裏經營。他養著外室卻在她面前滿口夫妻情濃,父親過世後投靠了肅王,如今稍有了氣焰便想軟磨硬泡地讓她放那外室母子進門,往後呢?

感情有了裂隙,薛玉背叛了她卻沒半點愧疚悔意。

倘若薛玉步步高升,她這妻子的處境更會每況愈下,連父親的身後清名都會被帶累。

蘇染冬從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做事一向主動。當初看上薛玉的容貌才情,哪怕父親反對,她都執意嫁了,誰知數年苦心換來的卻是今日的下場。

教訓慘痛,卻沒有任何重來的可能,她能做的唯有……

“不值得,這個男人不值得。”

蘇染冬喃喃著,咬了咬牙,“或許我該慶幸,早早的識破偽裝,不至於被他蒙在鼓裏養虎為患,以至將來無可挽回。鄭嬤嬤——”她盯著滿桌早已放涼的飯菜,眼神漸漸冷銳,“我要和離。”

……

蘇染冬行事果決,冷靜兩日深思熟慮後,當即一直訴狀遞到京兆衙門。

薛玉聞訊著慌,軟了態度賠禮商議,卻沒半點用處。

蘇染冬執意和離,如同她當初執意下嫁,沒誰攔得住。

待京兆衙門廢去那封成婚的文書,蘇染冬迅速變賣了豪宅,將田產捐給寺院後,收拾行李孤身回外祖家。被薛玉欺瞞背叛,眼見那男人借蘇家之力卻私養外室、翻臉不認人,她當然不甘心為他人做嫁衣,臨行前反手來了個狠招,打得薛玉措手不及——

蘇染冬一封親筆書信,將薛玉的把柄盡數送到了禦史台。

因知道薛玉攀上的是肅王,為怕對方隱瞞藏私,她找的是與肅王毫無幹系的人。

書信之中,除了備陳薛玉私德有虧,行事鬼祟,還列了幾件他濫用私權的事,末尾抖露出薛玉與肅王府的長史勾結,置法度於無物,應當徹查。

一石激起千層浪,梁相如獲至寶,肅王拍案大怒。

彼時的蘇染冬已快馬加鞭,離京數百裏,直奔外祖父家。

朝堂上再度掀起風波,薛玉當即被羈押查問,消息傳到戴庭安耳中,連他都稍覺意外。想著那日青姈滿臉尷尬地跟他提起秘事,被困在馬車角落戰戰兢兢的模樣,忍不住摩挲指腹,仿佛指尖仍能觸到柔滑白膩的臉頰。

而窗外紅梅堆雪,銀裝素裹,風景悅目。

戴庭安換了身衣裳,決定去看看她。

誰知還沒出門,宮裏一匹快馬趕來,說皇上有事召見,讓他即刻入宮。

戴庭安眼底的些微笑意霎時收斂殆盡,只剩冰冷淡漠。

他並不想看到元和帝的那張臉。

那是他的親叔叔,害死他的親生父親、母親,大肆斬除東宮的親信,連三歲孩子都不放過,斬盡殺絕後逼得皇爺爺油盡燈枯,而後鳩占鵲巢。

江山落到他手裏卻沒任何起色,明太子親征的戰績仍在,邊疆兵將勇猛,士氣高漲,收復疆土的形勢大好,他卻因無力收服老臣,不肯動兵,任由疆土被北涼占據。甚至因忌憚戴毅威望過重,派了那紙上談兵的慫包當主將,借機自斷利刃。

而在朝堂上,任用梁勛那種口蜜腹劍、欺下媚上的奸佞,令法度蒙塵。

皇家幾代心血養就的生息正被他一點點摧毀。

那個人,他不配坐在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