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冬刺骨的冷風中夾雜著冰涼的雪花,在天地間肆意席卷飄灑。

雪白淒涼的山路上,柳翠翠拖著架子車在雪路上留下深深的溝壑,粗糲的車繩,將她的手心都磨破了皮出了血,她卻好像不知道疼一樣的,努力的拖著車要翻過山路:“娘,你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能翻過山,給你看大夫了。”

車架上,錢氏躺在鋪滿了幹草的車上,被一床舊被子包裹的緊緊,只露出那張滿是灰敗死氣的臉,她睜開黃濁的眸子,看著兒媳婦艱難的背影,喉頭哽咽流出了眼淚,虛弱的說:“翠翠,別費勁了,把我拉回去吧,我這病治不好的……”

這兩年給她治病,家裏本就不多的家底都給花空了,她深知自己沒救了,不能再拖累兒媳婦了,她嫁進門來這十來年,幾乎沒過過好日子,盡是吃苦了……

她虛弱的呼吸著,看著漫天的雪花,目光中滿是淚意:“翠翠啊,這些年苦了你,為我那薄命的兒子守著寡,大好的年華都糟蹋了,回頭,回頭等我死了……你就把房子和田賣了,拿上錢找個好人家嫁過去……可千萬別再傻乎乎的等了,元兒他回不來了,這輩子也回不來了呀……”

柳翠翠拖著車不停往前走,大雪和寒風無法阻擋她的腳步,她聽著身後婆婆發自肺腑的言語,淚如泉湧:“娘,你別說話了,我們快到了……”

錢氏搖搖頭,她不去了,她不能再拖累這個好姑娘了……轉過頭,身邊就是斜坡,即便是皚皚白雪也遮不住那些冰冷的石頭,她目光在石頭上停留了片刻,聽著前面兒媳婦疲憊的喘氣聲,看著她的背影做最後的交代:“翠翠,記住了,一定要再嫁,一定要過上正經日子,我才能安心,知道嗎?”

柳翠翠緩緩停了下來,手心的傷痛加上寒冷刺骨的風,讓她的手微微的顫抖著,可婆婆的話她卻無法回答,身形僵硬了片刻,要回頭寬慰婆婆的時候,誰知一轉頭,就看見她撐著病體,掀開被子,用盡全身的力氣,翻身滾下了斜坡!

“娘!”柳翠翠一聲淒厲的尖叫,瞬間就隨著錢氏的動作沖下斜坡。

錢氏伴隨著滿地的白雪滾落了下來,聽見兒媳婦那一聲喊的時候,她想看看她,頭卻猛然撞到了冰涼的尖石上,頓時她眼前一黑,差點就暈過去,緊接著溫熱的鮮血伴隨著劇痛襲來,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幾乎沒有了……

“娘!娘你怎麽樣啊……你為何要犯傻呀!”柳翠翠跌跌撞撞的爬到她身邊,看著她滿頭是血的樣子心都顫抖著,急忙撕下衣裙給她止血,血卻像是泉湧一樣擦都擦不及,她急的大哭起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婆婆的鮮血染紅白雪地。

“娘!我該怎麽辦啊……”

錢氏頭痛的厲害,她強撐著最後的力氣,伸手緊緊抓著兒媳婦的手,聲音嘶啞的交代:“記住,一定要……聽我的話……”最後話說完,她的手便慢慢的滑落了,眼睛,也緩緩的閉上了……

“娘!”

淒涼絕望的哭聲,響徹大雪紛飛的林間,久久不散。

柳翠翠呆呆的坐在雪地上,抱著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婆母,雙眼無神的看著漫天飛雪。

她嫁進蔣家十二年,只和丈夫蔣元相處了三個月,他就充軍上了戰場再沒回來。這些年婆母無數次勸著她改嫁,她都沒有同意。

因為婆母是個可憐人,年幼喪父寄人籬下受人白眼長大,好不容易嫁人也沒過幾年好日子,公爹就死了,她一個人拉扯兒子長大,好不容易盼著兒子成家,結果……唯一的兒子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她就想著,留在這裏陪著她,不然她心裏那麽多的苦,怎麽能活得下去?

如今她去了……或許也是解脫……

只是,她自己的以後,又該怎麽活呢……

柳翠翠失魂落魄的將婆婆的遺體拖回板車上,仔細的將她身上的白雪拍打掉,這才將她的遺體用被子蓋住,擡手擦擦濕潤的眼眶,輕聲低喃著:“娘,我帶你回家。”

拖著板車原路返回,她受傷的手疼的鉆心,她卻強忍著,回到村口的時候頭上都是汗水。

大雪天沒什麽人出門晃悠,村子裏安靜的很,她一路拖著板車回到家門口,松開車繩回頭喊著:“娘,到家了。”

她掏出鑰匙打開院門,準備將板車拉進院子裏,就去找村長幫忙辦喪事,可車子還沒拉進來,隔壁蔣二叔就聽見動靜了,穿著一身灰襖子就伸著脖子出來看,還沒走近就問:“翠翠,不是翻山路過去給你娘看病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柳翠翠極其厭惡這個二叔,平日裏根本不願意跟他說話,這個親叔叔就是個混蛋,連個鄰居都不如,自從丈夫沒了音信之後,他是變著法子的想要霸占她們婆媳的家產,這些年沒少來遊說婆母過繼他的小兒子,還說她也不用改嫁,直接嫁給他小兒子,正好又湊成一家人,真是快將人惡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