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前世番外

大遼元嘉三十五年深冬

臨城漫天飛雪, 寒冷刺骨, 整個皇城透著冷寂, 天色昏暗, 伴著呼呼寒風。

宮廷外站著一抹淡金色的身形, 他雙手負於身後,雙鬢斑白,曾俊逸不凡的容顏上布滿細紋, 早已是暮景殘光。

唯有那雙深眸一如往昔般幽黑,卻浸著悵然失落。

無人披來裘衣, 無人共賞雪景。

楚修顫抖地伸出手接過片片雪花,緩緩勾起唇,胡須輕動, 長嘆一聲:“回去了。”

淡淡一句,低沉卻輕柔,不知說給誰聽,但還是說出口。

或許是說給她聽吧……

他轉身入那富麗堂皇的宮殿中去,年邁的背影早已沒了壯年時那般挺拔。

偌大一個皇城不過是金囚籠, 空有虛表,盡是寂寥。

殿中早已有人在等候, 是個衣著儒雅的青年, 他作揖行禮,“參見陛下。”

楚修輕拂衣袍走到龍案旁,睨眼那青年,身形修長如同他年盛那般氣宇不凡。

“你應叫朕皇叔。”楚修眸色收回來, 冷道。

他緩緩拾起玉璽在聖詔上深刻地蓋印下,詔上字跡如龍般寫著‘遺詔’二字,他沉默半晌後,放回玉璽。

楚修無悲無喜,將聖詔卷起來,步步沉穩走下來龍台,深邃的眼眸裏神色讓人捉摸不透。

威厲的氣勢逼來,那青年做躬身聽訓狀,連忙道:“皇叔。”

眼前這個帝王一身皇袍,威嚴可畏,卻沉默著許久,他未有一句,將那聖詔交於青年。

掠過青年的衣角,漸行遠去,最終消失在大殿中。

青年凝望著他遠去的方向,滄桑而孤寂。

這便是大遼的皇帝,他的皇叔,當政三十五年,國家昌明,四海安定。

唯獨終生無子,先皇後死後,他的後宮再無一人。

按照他爹的話來說,這就是個孤家寡人,寂寥一生。

……

長長的紅墻宮廊中。

那抹淡金色的身影行在飛雪之中,金線靴履踩踏在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白雪覆上他灰白發間,楚修神色輕松,迎面而來的飛雪,已擾了他視線。

忽,他停下腳步,俯身低首掩口猛咳,許久後,才得以平息。

喘過氣來後,楚修立穩身形,眼神堅定地繼續朝前走去,手心上沾著深血。

直到滿身霜雪的他跌跌撞撞入了懷晴宮,他倉惶地抖去身上霜雪,整理著發飾,似乎著急去見一個人。

三十多年過去了,寢宮內裝飾依舊如新,看得出來時常有宮女清掃。

楚修轉開檀桌上的墨硯,一扇封閉的門緩緩打開,幽深的隧道出現,裏面傳來陣陣寒氣。

燈火通明,深處寒冰石上靜靜擺放著一副冰棺,地窖中寒冷刺骨。

楚修步伐蹣跚走到冰棺旁,坐在石凳上輕輕喘氣,人老了,走幾步都覺得乏累。

他凝視著那冰棺許久,如視珍寶,終於道:“朕……我看你了。”

推開棺蓋,冰棺中安然的躺著名淡白衣裙的女子容顏柔美,面色蒼白,毫無氣息。

楚修癡癡地看著那蒼白女子,輕揚唇角。

回首來,微顫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從懷裏尋出來幾顆蜜餞,帶著些體溫輕輕放在女子冰涼的纖手中,“你愛吃甜,我特意帶了些來。”

……

“若我到了底下與你相見,你莫要恨我,這多年了,我好想你。”

……

楚修輕輕回到石凳上,衣襟裏取出鑲著白玉的發帶,將束發上的玉冠取下,紮上白玉發帶。

他眼裏柔情似水,一笑,眼角的細紋皺起,說道:“如何,可好看?”

“這是你十二歲那年贈我的,那時我可傻,以為你要贈與楚川,便將這發帶偷來,看你氣得直跺腳,我就愉悅,才得知啊,你原來是要給我。”

語態悵然,低沉不堪。

說到此,楚修笑著頓了片刻,又道:“知曉我方才來時見到誰了嗎。”

“楚川的小兒子,長這麽高呢,要是你還活著,咱們要有兒子,是不是也該這麽大了。”

楚修比劃了一下,笑意淡下。

“當年我沒殺太子,孟侯把這個汙名套在我頭上,你怎麽信他,偏偏不信我呢……”

楚修無力地垂首長嘆,輕擺了手:“也罷也罷,都過去了。”

他佝僂著身形,宛如一個癡人,默了許久。

……

“楚川這臭老頭竟然和你那表姐搞在一起了,害我尋他多年,總算是把他兒子送來了。”

“把帝位丟給我這麽多年,他無顏面來見我,可氣可恨,我差點沒把他那兒子臭罵一頓。”

……

“我留了道遺詔,就急著來見你了,我怕是撐不了多久。”

“死後你我便同棺合葬好不好,你可莫要嫌棄我蒼老,不復往昔。”

……

說著說著,楚修已是潸然淚下。

他看著那蒼白面色的女子,聲線低啞著,哽咽道:“若能重來,我一定好好待你,我不要這江山,不要這九五至尊,我要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