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青林縣的冬天可比樂平縣冷多了,昨夜下了一場雪,還是大雪,紛紛揚揚淹了整個院子。

傅家寶一早起來,迷迷糊糊一腳踩下去,頓時整只腳都陷了進去,冰冷的雪花裹住腳踝,冷得他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他睜大了眼睛。

不過一夜之間,整個世界都變了樣,屋頂、樹枝、台階、院子……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這個他住了快三個月的宅子,竟然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傅家寶前些天就已經看過雪,不過都是小雪、細雪,落在掌心眨眼就瞧不見了,這還是第一次見著能將他整個院子都給淹了的大雪,不由新奇非常。

他小心翼翼地把腳從雪裏拔.出來,原地留下了一個幾寸深的腳印。

他蹲下身盯著這腳印看了良久,看著看著,眼前忽然出現娘子的身影。假如,他的娘子小得只有他尾指那般大,下一場雪就能把她整個淹了,雪地上走著走著就摔進他一腳踩出來的大坑裏,然後娘子就很害怕,哭著喊:夫君,救命,夫君,快來救我……

然後他!傅家寶!就從從容容地走過來,一邊笑她走路不小心,一邊伸一只手就把娘子撈上來,娘子被他這般神力折服,從此粘著他不放,到哪裏都要他帶著,因為他……

“傅兄,你起身了沒?”傅家寶想得正美,宅子外頭忽然響起一年輕男子的聲音,傅家寶認出這是學館裏唯一和他同歲的書生,名喚許宴生,據說起這名字是因他出生時他家正在辦宴。

傅家寶應了一聲,阿麥這時已經開了門,許宴生也不進來,就站在外頭等著。

傅家寶左看右看,找了幾根柴火把他剛剛踩出來那個印子圍起來,叮囑宅子裏的下人不要踩壞了他的第一個腳印,才起身出去。

許宴生家住得離他近,已經是秀才,但讀書仍十分刻苦,聽說傅家寶每日早早地起來上課,也早早起身跟著一塊去聽郝大人講解,兩人從那兒以後就每日都結伴去學館。

傅家寶出門後,兩人一路走一路聊,便說起回家的事兒了。

許宴生道:“傅兄不是本地人,可想過什麽時候回去?”

傅家寶不假思索道:“早跟老師提過了,再過五日便回去,正好趕上大年三十。”

許宴生遲疑道:“這也太趕了,萬一路上耽擱了,就趕不上過年了,哪裏有過年還在路上的?”

傅家寶聽到這個便有些悶悶道:“原打算前幾日就回去了,可是老師不許,他還想讓我在這邊過年,等到正月中再回去參加縣試,不過我不想過年還住在那小宅裏。”傅家寶每次回去要麽說回小宅,要麽就說回住處,他從來不會說‘回家’,因為在他眼裏,只有那棟他和娘子一起住的地方才叫家,別的地方,就是棟屋子。

許宴生笑道:“可是想念嫂子了?”

傅家寶搖搖頭,說道:“我可不是那種囿於兒女情長之人,只是我那娘子,片刻都離不得我,時時要我護著,她身子柔弱,又嬌小惹人憐愛,我才離開兩三月,她就已經受不住,每次回信都是催我回去,若是我過年還不回去,只怕她要在家裏尋死覓活。”

許宴生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傅家寶提起他娘子了,聞言,他心裏立刻勾勒出一個身形嬌小,如弱柳扶風般楚楚可憐的小女子,這女子愛傅兄愛得死去活來,聽聞當初與傅兄定下親事的並不是她,只是偶然在茫茫人海中見了傅兄一眼,從此就情根深種茶飯不思,絕食求著父母親換了親事非要嫁給傅兄,傅兄一開始並不中意她,是這女子執著追求,精誠所至,才叫傅兄金石為開。如今傅兄與他那娘子也算是恩愛,叫人羨慕,只是……“傅兄,嫂子這樣粘著你委實有些不妥當,傅兄如今只是求學,將來說不定還要入京趕考,到時候離得更遠,嫂子如何受得了,畢竟她身子柔弱,又不能追隨你左右。”

傅家寶一臉坦然道:“正是如此,我也為此事煩憂。”說著,他長長嘆了口氣,仿佛在為娘子對他太過癡纏而發愁。

許宴生雖未成婚,也一臉理解地幫他出謀劃策。

阿麥在旁給少爺提著書匣,心想:幸好少奶奶沒有來。不然……他同情地看了少爺一眼,沒敢說話。

轉眼間五日過去,終於到了啟程回樂平縣的日子。

阿麥一大早醒來,正要頂著寒風去給少爺打熱水,就聽少爺屋子裏已經有了動靜,他詫異地走過去,才發現少爺竟已梳洗穿衣完畢,正在屋子裏來來回回清點要帶回去的東西。

阿麥對此十分驚訝,少爺昨個兒興奮得睡不著覺,今個兒竟還能早起?

傅家寶可不管阿麥心裏在想什麽,他將要帶回去的東西來來回回清點了兩三遍,確定沒有半點疏漏才催促幾個家丁趕緊準備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