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八月初,畫翠收到一封信,信是從永州府寄來的,寄信人姓林,收信人寫的是王府裏陪伴在大小姐身邊的女教習。

這個女教習說的自然就是林善舞。

紀畫翠,現在應該稱越畫翠了,她一開始當然不曉得自個兒是王府流落在外的女兒,一直到跟著越百川走進王府,被那個早就候在王府門口滿身華貴的婦人摟在懷裏,都恍恍惚惚回不過神,短短一個月內,她就從一個小丫鬟變作了王府金尊玉貴的小姐,便是傳奇話本都不敢這麽寫。

從前她戰戰兢兢地當著丫鬟服侍別人,現如今日日穿金戴銀享受仆從環視;從前她是外人口中被賊匪擄上山失了清白的、不幹凈的女人,現如今人人見了她都笑臉相迎,她的生母,如今王府裏的老側妃帶著她參加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宴會,那些從前看都不敢都看一眼的大家小姐紛紛樂意與她交好。府裏還預備給她準備親事,帶著她結識了不少京都高門子弟……

這一切對畫翠而言簡直如同幻夢一般,若不是她與老側妃生得極為相像,若不是她身上的確有相符合的胎記,畫翠簡直要懷疑這一切是自己偷來的。

從被認回王府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多,畫翠才漸漸接受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並坦然受用王府裏的一切。現如今再看這從遠方寄來的信件,畫翠不由回憶起那個在賊窩裏護住她的少年郎,如今再去想當初發生的事兒,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一旁送來信件的下人一開始只以為這信是給大小姐的,待大小姐拆開信封,露出裏頭的另一封信,她偷偷瞄了一眼,才發現給一位教習師父的,可是大小姐身邊哪裏來姓傅的教習師父?

丫鬟不明所以,畫翠卻已然從回憶中抽身而出,她瞥了一眼大膽瞟著信封的丫鬟,言行舉止間早已沒有了當初在樂平縣時的怯懦,開口道:“我大哥呢?”

丫鬟立刻道:“王爺早起就去了城北兵營,約莫黃昏才會回來。”

畫翠立刻道:“備車,我去一趟兵營。”

丫鬟恭敬稱是便下去了,府裏聽說是大小姐要出門,去的還是兵營那樣的地方,竟問也沒問,就備好車馬請大小姐出門。

只因這兄妹倆雖然同父異母,但老王妃早已去世,現任的裕王也就是越百川從小是側妃帶大,與老側妃關系親厚,自然也憐惜這個從小流落在外的妹妹,此次找回妹妹,闔府上下都似乎要把前十幾年虧欠的一個勁兒補回去,對她可謂是有求必應,莫說兵營這種地方,便是她想當公主,說不準裕王也會立刻進宮求皇帝封一個。

城北的兵營離皇宮很近,每日下朝的官員都能聽見從裏頭傳來習武的呼喝聲。畫翠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一直過了兩重大門才停下來,她踩著馬凳下車後,一擡眼便瞧見前方遼闊的草場上,一群衣著單薄的軍漢正持著長刀不停揮砍,每個人的動作都整齊劃一,數千把長刀朝著一個地方揮舞時,一眼瞧過去叫人熱血沸騰。

然而最引人注意的卻不是這些高大健碩的軍漢,而是背著手悠悠穿行其間的女子,她身著月白色男裝,頭發似男子般高高束起,本該是極幹凈利落的打扮,偏偏被耳下一對刀劍狀的墜飾襯得有些不倫不類。

然而她半點不在意外人打量的目光,依舊我行我素。

畫翠提著裙子走到附近時,正好士兵一□□練結束,一名高大黝黑的男子向林善舞挑戰。

“挑戰可以。”林善舞冷冷道:“要是在我手下挺不過五招,就繞著這校場跑三十圈。”

聽了這話,在場其他兵卒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名提出挑戰的軍漢也遲疑了一下,但思量片刻後,他還是點頭應下。他的實力在軍中可是佼佼者,這些時日又一直刻苦訓練,在教頭手裏過個五招,應該不難……吧!

圍觀眾人見教頭答應了,立即發出興奮的呼喝聲,隨即紛紛後退讓出一大塊空地來,將準備比試的二人圈在中間。

那壯漢擡手,比出一個起手式,鬥志昂揚地看著站在對面的教頭。而在他身後,數名軍漢一起高聲為他喝彩,在這樣熱烈的祝賀聲下,壯漢看著林教頭的目光更炙熱了,覺得自己肯定能在林教頭手底下走過五招。

他身後那群哥兒們也是這樣覺得的,不等他們二人動手,就開始下注了,有賭能過五招的,有賭能過三招的……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出彩頭,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那高大健壯的軍漢就被教頭一掌擊飛了出去。

圍觀眾人頓時傻眼了,一……一招!

打死他們也不敢相信,他們中間練得最厲害的伍長,居然剛上去就被教頭擊飛了出去。

迎著教頭冷淡的目光,方才還熱火朝天想要下注的人齊齊一個激靈,陪笑道:“教頭果真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