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看不見的東西才危險

在滄陵人人都有信仰,他們尊崇天地敬畏神靈之力,哪怕是在民風開化的當今社會,滄陵人也還是守著祖輩信仰。冬祭是滄陵人最重視的禮儀活動,祭品沒有硬性要求,唯獨要有誠意,所以很多時候滄陵人為了準備祭品就是一整年的時間,例如酒,從市面上買來的自然算不得誠意,必須要自家釀的才叫好,所以冬祭若是以酒做祭,那籌備起來就是耗時耗力。冬祭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祭祀,大家對其重視程度遠勝於過年,而這幾年,冬祭的主祭人都是譚耀明,帶著滄陵所有的男丁登上天周山。在冬祭中,唯一的女性就是蔣璃,這些年每每冬祭她都以巫醫身份出現,這也是滄陵人對蔣璃敬重有加的原因。

蔣璃回到住所後,除了將封存在白蘭樹下的五月醉逐壇搬出來後,就開始晝夜不停療養那六人身體,蔣小天在醫院裏受的外傷居多,所以說什麽都要跟在蔣璃身邊幫忙。手鼓店和神仙飲是蔣璃開的兩家店,平時不住店裏的時候她就回到住所,她的住所遠離喧囂,是一處種滿花草的宅院,曲徑通幽,若是盛夏時節,放眼都是綠綠蔥蔥,再遠處就可見天周山巍峨的山巒輪廓。房前屋後都堆滿和掛滿了各色植物、物料,很多是常年的,但大多數都是她這幾年遊走各地采集而來,在市面上見不到的氣味原料。

她如果不去古城,就會在這裏一待待上幾天,過著近乎隱世隔絕的生活。

在她的住所裏,一處是最傳統的氣味原料的采集儲備,一處是最先進的氣味提取設備,這裏更像是一座香庫。

六名弟兄全部被安置在大廳,頭枕著的香枕都是蔣璃連夜趕制出來的,蔣小天粗略觀察,六只香枕裏面除了苦蕎外,還分別放了十四味植物,可每一只枕頭裏的十四味植物又不是完全相同。大廳裏燃了四支蠟燭,分別占據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就算蔣小天再不識貨也知道那四支蠟燭的不簡單,有兩寸見方,燭身之上又覆有五色紋飾,一經點燃竟能晝夜不熄。氣味格外濃烈,哪怕在宅院之外都能聞得到,馥郁芳香余煙裊裊。這四支蠟燭燃了一天一夜,而在此期間,那兩名被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單的兄弟果真還是沒能保住性命,蔣璃親自為他們闔的眼,然後靜坐了好久。她從回來到救人,說過的話屈指可數,蔣小天知道她在搶時間,可終究還是沒能趕在死神之前留下那兩人的命。

然後蔣璃更是悶頭來調理剩下的四人,她的眼神沉得可怕,蔣小天從沒見過這樣的蔣璃。

那四人在醫院裏也是等死的後果。除了正常服用蔣璃親手調配的湯藥和膳食外,蔣璃又在四人舌底分別塞入一枚恰似黃豆粒大小的藥丸,氣味不同,有的淡若水,有的香馥濃。蔣小天之前在香枕上就看出端倪,但沒敢問,他知道蔣璃這麽拼命實際上就是為了讓譚耀明安心。可兩名兄弟走了,他見她整個人的狀態又不對,生怕她想不開之類的,便主動找話說,問及這些藥丸為什麽都有不同。“不是藥丸,是香丸,這是中國最古老的愈病方式,香丸壓舌,靠著舌根的津液使其慢慢融化,融化的過程就是氣味散發的過程,真正續命吊氣的就是這些氣味。”蔣璃的聲音平淡如水,正是這樣,蔣小天才更是擔心她在壓抑情緒。“香丸之所以不同,是因為四人的身體狀況不同。就算不用看病理報告,他們體味也能說明他們生理器官的現狀。四人之中,氨基酸代謝不良的有焦糖的體味,蛋氨酸代謝不良的體味有水煮菜的體味,其他兩位一個隱隱有啤酒的氣味還有一個有些烤面包的體味,說明一個出現高氨基酸血症,一個腸胃系統嚴重受損,所以,給他們的香丸也要對症下藥。”

蔣小天聽她這麽一說,湊上前拼命去聞,卻沒聞到她所說的又是焦糖又是啤酒的氣味,但他知道,蔣璃聞得到的別人是聞不到的。在給四人搶命的時候,蔣璃又拿出些香丸來,都封存在密封袋裏,為數不少。這些東西蔣小天認的,是用來冬祭的香料,分別為衙香、嬰香、延安郡公蕊香、韻香、神仙合香、清妙香和古香這其中,分別匯集氣味原料七七四十九種,有的需要用瓷器盛在地窖中數月,有的需要經過焚燒再煮煉歷經春夏兩季,有的需用提取器皿壓制放涼放硬,有的用金箔裹成香衣擱襯著焚燒。

但蔣璃這期間又在研制一種氣味。她在儀器室裏待了挺長時間,再出來時手裏多了幾大支玻璃器皿,裏面是深綠色的液體,又將之前要蔣小天去後院選的生棧香、乳香、甘松、茅香、香附子及碎陵香經大火煮沸,然後在儀器室裏待了一天一夜,一支支原本是深綠色液體的玻璃器皿就成了透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