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入戲樓

入夜,下了場雨,洗凈了北京長街小巷整個冬天的蕭瑟味。立春後的夜雨少了刺骨的淩厲,多了幾許溫柔。霓虹之下仍舊車水馬龍,甩著一長串的尾燈蜿蜒著夜色如漫長星河。

西皇城根南街的一處宅邸卻是安靜。府墻高高,灰白墻體靠近朱漆大門的位置深嵌了巴掌大的石碑,碑名斑駁只能依稀瞧見最後一個“府”字。幹枯的常青藤藤蔓爬了墻頂,從緊閉的朱漆大門中看不到裏面的結構,卻也能從門前的石獅、挑高的門檻和門上的金珠能瞧出這府邸曾經的輝煌來。

景濘收了傘站在門前。

一滴雨墜著門前石檐滴到她頭上,順著頭皮滑落。

她哆嗦了一下,冷。推開沉重的朱漆大門,穿過幽長曲廊,重門疊戶院落深深,入耳是假山疊嶂間水流飛濺的聲響,還有雨水打落人工湖面的滴答,偶有漣漪,是圍著枯蓮的魚兒吐泡。占地面積不小的四方庭院,若不是對這裏熟悉的人必然會迷失方向。

宅院西翼就遺世獨立了不少。

是一處戲樓。

坐南朝北。

上下場門上仍舊掛有錦緞繡花門簾,屋脊、壁柱、梁枋等雕工了得,明眼人一看就是出自老匠人手藝,青綠彩雖已晦澀,但梁上透雕清晰可見,貼金灑銀足見府邸主人對戲曲的喜愛。

室內戲台大多以實用為主,但這裏氣派輝煌,架勢直逼紫禁城內的皇家戲樓。

台下設的位置不多,原本也只是供府邸主人賞戲之用。

戲台上亮著燈,沒人唱戲,光線落在空曠的台子上,乍一瞅有些瘆人。

台下幽暗。

主椅上坐了一男子,身影頎長,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骨修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

景濘的高跟鞋聲很輕,但還是聲聲回蕩。

男子沒回頭,輕敲扶手的動作停止了。

“這處宅子是不錯,怪不得陸東深勢在必得。”他嗓音淺而淡,很悠閑。

景濘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將收好的傘立在椅子一側,傘面的雨滴滑落,很快在地上洇開一小片水攤來。

“我們不能再見面了,這是最後一次。”景濘的聲音有點冷。

男子笑看著她,“消息你該給已經給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現在想著收手?”

“他已經開始懷疑我了!”景濘的情緒有些波動。

男子嗤笑,“他相信過誰?”

景濘緊緊抿著唇。

“這處親王府荒了太久,陰涼得很,但勝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上,陸東深這人瞄準目標的能力還是很讓人敬佩的。”男子說著又嘖嘖了兩聲,“只是可惜了這戲台,估計著是保不住了。”

景濘停直了脊梁,“你到底想說什麽?”

“很簡單,我要陸東深的底價。”

景濘身子一顫,“什麽?”她看向他,“你要這片地做什麽?”

男子看著戲台,笑,“我要的不是地。”

景濘全身繃緊,死盯著他的側臉。稍許,她倏地起身,“我看你是瘋了!”話畢要走。

手腕被男子一把控住,緊跟著一個用力,景濘就被他拉坐在懷裏。她驚喘掙紮,推搡間卻被他摟得更緊,她急了,喝道,“放開我!”

“床都上過了,還有什麽可害羞的?”男子低笑。

景濘陡地僵住。

見她不掙紮了,男子擡手輕撫她的臉,指尖摩挲著她的眉眼,再開口時嗓音低沉溫柔了許多,“有沒有想我?”

景濘呼吸急促,斂著眉眼,許久後說,“我知道,你並不愛我。”

下巴被男人捏起來,“你愛我嗎?”

景濘對上他似含笑的眼,硬生生把那個“愛”字壓下去,“不愛。”

男子微微抿了唇,下巴的弧度僵了些許,但很快淺笑,“所以,只保持床第之歡也不錯。”

“我說過,我不會再單獨見你!”男人扼制住她的逃脫,微微眯眼橫生魅力,卻足具威脅,“你以為你不見我就能洗白了?你出賣過陸東深這是不爭的事實,別管是一次還是幾次。景濘我告訴你,陸東深的底價我是勢在必得,而底價的價碼我希望是從你嘴裏說出來。”說到這,他修長的手指輕抵她的唇,“畢竟,我們也做過露水夫妻,我到現在還懷念你的滋味。”

等男人走後,景濘跌坐在主椅上,愣神了許久。

臉如紙白。

腦海中浮蕩著幕幕畫面。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交織在一起,跌宕著讓人窒息的情浪。

她癡迷了一個本不該癡迷的男人。

明知道他是危險的獸,明知道他不會真心待她,她還是一頭栽了進去。無論想要如何逃脫和掙紮,只要他稍稍勾勾手指,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是一場如罌粟般要了命的風情,卻吞得她喪心病狂。

景濘緊緊攥著傘,恨不得用尖細的傘尖戳進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