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過往如冗花落葉

人心叵測,險於鬼魅,她曾領教過。可在滄陵的這三年,日子雖說過得瑣碎,卻讓她尋回了溫暖的人性。

滄陵人不見得是多有錢,但幸福指數很高,他們滿足於一餐一水,哪怕是古鎮裏競爭關系的商家,店門一關都能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喝上一頓青稞酒,又或者悠閑午後,煮上一壺普洱,邀請四鄰。

是她在滄陵過得太安逸,以至於回到北京之後竟一時不習慣踹著心思過日子的生活了,以至於陸東深的這麽一句話讓她終於記起,她曾經也是在爾虞我詐的日子裏如魚得水。

商川敲她房門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外面落了夜雨。

許是助理一直為他撐著傘,他沒淋濕分毫,卻裹夾著一股子山中寒氣。

他叮囑了助理幾句將其打發,助理遲疑地看了看蔣璃後才離開,那眼神大有一副怕她把商川吃了的架勢。

蔣璃靠在門框旁,抱著膀看著他。商川已經卸幹凈了妝,一張俊臉恰似山中月水裏花,眉目星朗得很,身形頎長,哪怕不笑,那眼角眉梢都讓人癡迷。

一般做男演員的最怕帥,因為觀眾很容易出戲,太帥的一張臉也會限制演員的戲路,所以往往長相帥氣的人都做了流量明星。但商川不同,他長了張明星的臉,卻始終恪守在做演員的職業。

這幾年他挑戰過不少角色,美的醜的胖的瘦的,善良的陰狠的,單純的復雜的……他不是個很在乎自己長相的人,他在乎的只有角色。

就像是這次的珒生,挑戰不小,青衣的規整和美都要體現得淋漓盡致,而在當今一線年輕的男演員中,除了商川沒幾人能做到。《浮生》之所以這般受關注,不但是因為它的經典,更多的是因為商川扮演的珒生角色太受人期待。當時定妝照出來時,商川一襲青衣美目流轉,讓眾人直呼能將反串的戲劇角色打理得如此入木三分的人,除了已經逝去的張國榮外怕就是只有商川了。

商川盯著她,不苟言笑。

蔣璃也沒說話。

半晌後,商川開口,“不打算請我進去?”

蔣璃示意了一下時間,“你不怕流言蜚語,我怕。”

商川盯著她,“怕?這世上還能有你怕的事嗎?如果你怕,你就不會回來。”話畢,他徑直進了屋。

窗外夜雨打得勤,山雨往往這樣,尤其是北方的山雨,一旦下了總會傾盆,或連綿不絕,不像是在滄陵時的雨,下下停停不以為然。

所以這雨水也像極了南北人的性情差異,南方人多數溫和,北方人多數爽快。

商川是北方人,所以做事說話自是大開大合。蔣璃將早就煮好的茶端上前,雖說回了北京,但她在滄陵煮茶的習慣留下來了。哪怕這酒店裏沒有煮茶的工具,她也是用了熱水壺將茶水煮熱煮熟。

商川盯著眼前這杯澄清的茶,跟白天她給他的一樣,他沒喝,只是用手輕輕轉動著杯子,那茶香隱隱而生,他低聲,“蜂蜜花和纈草,上一次喝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前了。”

蔣璃在他對面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珒生這個角色深入人心,電視劇之前的經典又擺在那,你焦慮甚至發怒發狂也是正常,這些天喝水的時候就以纈草為主吧,能緩解你的焦慮不安。”

商川將杯中茶飲盡,放下茶杯看著她,一字一句問,“你為什麽要回來?”

“我為什麽不能回來?”蔣璃輕描淡寫反問。

商川皺了皺眉頭。“其實你不用擔心,珒生這個角色如果連你都駕馭不了的話,那當今就沒人能演好這個角色了。”蔣璃又給他添了杯茶,“當年我們在看霸王別姬的時候你就說過,如果當時你能演程蝶衣的角色,死了也甘心。珒生何嘗不是第二個程蝶衣呢?而且你還比張國榮多了唱作念打的底子。”

商川默默地喝茶,良久後說,“我之所以接浮生這部劇,不是因為珒生像極了程蝶衣,而是因為裏面的廷涼。”

廷涼?

蔣璃一愣。

商川抿了一口茶,那纈草和蜂蜜花混合在一起的氣息糾纏於唇齒,像是傷痛在拉扯著掙紮著。“這部戲裏不但有愛情還有友情,珒生和浮瑤的愛情故事縱然感人,但珒生和廷涼的友誼也讓人感嘆不已,他們兩人從小在一起學藝,歷經孩童時期的頑劣,走過動亂的年代,每次珒生有難時廷涼都出手相助,可讓珒生遺憾的是,戰爭爆發廷涼失蹤,珒生在臨死之前都沒見到廷涼一面。在我看來,有時候男人之間的友誼照比愛情更可歌可泣。”

蔣璃剛剛的驚訝已沉底,換上不動聲色的平靜了,她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怕是你們做演員的體會更深吧。”商川低嘆,“是啊,也不知怎麽了,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會做些夢,夢裏像是發生過的事,也像是在戲裏發生的事,但夢見最多的就是咱們三人在戲台上嬉戲打鬧時的場景,還有師父教我們唱戲時的一樁樁一幕幕。”他擡眼看她,“以前你還總跟我們到梨園玩上一玩,吊吊嗓子,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