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一行送葬人

入夜,泥路崎嶇。

這是一條三岔路,沒經過專業修鑿,只靠著山裏的人長年累月用腳踩出來的。前夜下過雨,路就更難走了,一腳踩下去能陷下半腳深的泥窩來。

山區沒路燈,只能靠星月照亮,地上無燈,星光就顯得純粹。兩旁都是密密叢叢的樹,風過,枝葉搖晃,像是有什麽人在竊竊私語。

男人步履蹣跚地走到了山路的最高點,借著月光往下看。遠處是層疊起伏的山峰,黑魆魆的成片,看不見來時的路,也不知道出路在哪裏。腳下的路盡頭卻在三岔口那,也多虧了雨水,映亮了小路,打眼看去就像是一條隱隱發亮的銀絲帶,到了頭那分了岔,一邊潛入密不透風的山林,地勢較平,聽說是能入村,另一邊蜿蜒入山,連著綿延千裏,不熟悉地形的人就會永遠迷失在大山深處。

風起時涼颼颼的。

這一帶多雨,很快,天上又開始細雨,毛毛的,落在人身上無聲,但漸漸的就能濕了衣裳。

男人趕忙從沾著泥巴和灰塵的背包裏掏出雨衣,囫圇個地把自己給套上,又費力地從衣服兜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沒信號,時間是差十分鐘午夜。

電量不足了,提醒格轉黃,不敢再用手機,結結實實地揣進衣兜裏後再把衣服裹緊,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前行。

快到岔口時,毛毛雨就停了,夜深的空氣裏都裹著山林野谷的氣味,涼得很。小路上大小不一的泥窩,盛著深深淺淺的雨水。

男人摸了一把臉,長期行走在路上,饑寒交迫嘴唇都有點發紫。他看了一眼左手邊,又看了看右手邊。

兩邊的前路都幽深深的,像是夜獸的大口,正長著等待食物上門。

男人想了想,決定朝右手邊方向。

可剛邁腿,夜空下就傳來了一陣陣聲響。

像是鈴聲。

一下又一下的,在這山野間回蕩。

男人不知怎的頭皮一緊,午夜,無人的山野間傳來鈴聲……這鈴聲讓他想到湘西一帶的趕屍,身穿道袍的法師,走幾步一敲小陰鑼,手裏鎮魂鈴一響,那鈴聲幽幽的可怕。

生人避讓。

念頭剛起,就見有一眾人影從右手邊的山林中來,男人用力地搓搓眼睛,沒錯,是人影,就像是從天而降似的,由遠及近。

可那些影子怪異。

等愈發上前的時候男人這才看清,頓時毛骨悚然。

竟是一行送葬人。

目測能有十余人,各個身穿青色布袍,上身裹著白色素衣,衣擺用黑色麻帶紮在腰間。其中四人肩扛用黑布包裹著的木架,架子上擔著厚重棺槨,棺槨之上用黑布遮著。

帶頭的人穿著跟其他人略有不同,一身黑色袍子,頭戴高帽,手持銅鈴,那鈴聲就是這裏傳出來的。

在帶頭人的身後緊跟著一人,懷裏抱著相框,裏面是張黑白照片。

所有人,不管是扛棺材的還是帶頭的,臉色都一樣,死白死白的。

更令人驚悚的是,這些送葬人都是低垂著臉走路,隊伍裏沒有一人是擡頭往前或往上看的。

男人的頭皮近乎炸開。

等鈴聲再一響起,恐懼如爪似的勾著男人,他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慘叫。

**

隆冬過後,滄陵的早春並不和善,氣溫稍稍回升了兩天,緊跟著竟下了一場大雪,倒春寒的日子,比往年來得更要寒涼許多。

古城裏挨家挨戶的屋檐上都堆了雪,那些平日裏爬高打盹的貓都大搖大擺地往各家店裏一鉆取暖。滄陵鮮少下這麽大的雪,幽長的青石板路上,行人都各個手揣袖口加快腳步往住所走,遊人少,各家店就清凈得很,偶有賣動物皮毛店的老板,一手拿著撣子,一手掛著半人高皮毛,站在門口撣灰。

小孩子就鬧騰多了,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嬉鬧了整座古城。有只半拉大的小土狗跑進了林客樓,濕著四只小爪子啪嗒啪嗒地在室內跑了一圈,然後往單人躺椅下面一趴。躺椅上鋪了塊野生獾子皮,皮毛上面四仰八叉地躺了只貓,

見狗進來了也沒說害怕,就那麽懶洋洋地往腳底下瞅了一眼後又闔上眼,爪子舒服地伸了伸,尖銳的指甲很快就匿在肉墊之中。

林客樓一層的休息區與這倒春寒的日子倒是挺搭。淺橘色地磚被擦得光亮,越是寒涼的天就越是顯得溫暖,大壁爐燒得正旺,裏面有燒白的木炭,還有大片火光搖曳,有茶案,案幾上正煮著滇紅,呼呼的熱氣擠出了壺嘴。

室內很暖和,窗外就是簌簌白雪。

除了那張躺椅外,還有張沙發,綠色純皮做舊,很舊工藝風的味道。

蔣璃看了一下午的書有些瞌睡。

就在綠皮沙發裏打了個盹,醒來時身上的米色羊絨毯子落地了一大半,恍惚了許久,隱約像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夢,但也許自己就睡了片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