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六世界

一杯酒滑進腸胃裏,孟父揚了揚眉峰,空酒杯口對著親家公外甥,眼睛卻看著親家公。

華國人向來注重酒桌上的禮節,晚輩給長輩倒酒,不管手裏有什麽重要的事,都要放在一邊,站起來,一雙手托著酒瓶,恭敬地給長輩倒酒。給長輩倒酒是一門學問,想要考察一個人的人品,從倒酒和敬酒中可以看出一二。

現在的年輕人不行嘍,不太注重倒酒的禮節,孟父做好準備,擺出長輩的架勢替親家公教育外甥。

錢二姑的大兒子來不及咽菜,站起來躬著腰倒酒:“親家叔,您就是我的親叔, 第一眼見您就覺得格外親切,侄子再敬您一杯。”

他酒杯口歪向孟父,腰彎成九十度,杯口下移碰到杯身,杯中的液體激起陣陣漣漪。

這孩子真會說話,張口一個親叔,閉口一個親叔,而且令孟父最得意的是這孩子視線一直圍繞他轉,屁股對準親家公。

不為別的,只為給親家公一個下馬威,在酒桌上讓親家公顏面無存,這杯滿滿當當的酒必須喝。

孟父一口悶,杯口朝下:“你太年輕了,不行。”

“是是,親叔說的對,大侄子再給您滿上一杯,成嗎?”說著,酒瓶子伸到桌子中央,錢二姑的大兒子擺低姿勢,不管說的話還是動作,帶著討好的意思。

“滿上。”孟父的虛榮心得到最大程度上的滿足。

“咳!”孟玨扯了兩下父親的衣擺,下午要幹正經事,別喝醉了。父親倒好,拍掉他的手,轉眼的功夫和新認的大侄子劃酒拳。

“大侄子,跟叔走一杯。”錢父拍拍女婿,和女婿換個座位,朝著孟玨舉起空酒杯。

喝就喝唄,不要錢的酒不喝白不喝。

孟玨給親家叔倒酒的時候,他想好了只喝一杯,然後一門心思吃菜,看父親這個樣子,等會絕對爬到桌底下睡覺,他不能倒,他還要帶大哥去看房子。

可惜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格外殘酷的。

一杯酒下肚,第二杯酒還會遠嗎?

錢父是誰啊,不僅是酒場高手,而且還是能屈能伸的小人物。他可不像親家公那樣端著架子,他啊,拋開架子和孟玨稱兄道弟,孟玨腰板挺得筆直,就像那開屏的公孔雀,被錢父捧了幾句,盡情的吹啊,再加上錢父是個十分合格的觀眾,險些把他碰到雲端,孟玨哪裏還記得最初的想法,邊喝酒邊和剛認的兄弟吹牛。

——

三個和臨淵差不多大的孩子,猴急地扒著錢謹裕的腿,試圖爬到車後座掛著的籃子裏。

“馬上就見到大表弟和小表妹,穿臟衣服去,羞不羞,都回去換一件幹凈的衣服。”錢二姑的大兒媳再三保證錢謹裕不會丟下他們走,孩子們風風火火跑回家換幹凈的衣服。

“媽回娘家了,”錢二姑的大兒媳長舒一口氣,頓了一會兒,撇頭,眼睛追隨院子裏的母雞,“謹裕,大表嫂接下來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單純感慨一下。”

“大表嫂,我聽著呢。”錢謹裕一時有些糊塗,這次到二姑家,幾個表哥看他的眼神有些怪,他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自己在二姑家做了損人不利己的事嗎?

“上個月你二姑的老姐妹不慎摔了一跤,直到現在還臥在床上,哪裏也去不了。起初你二姑情緒有些不對勁,吃飯吃得少,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我們只當她替她的老姐妹可惜。前兩個星期,我們一扭頭,你二姑翻箱倒櫃找她的手帕,我們就納悶了,手帕一直掛在她斜襟盤扣上,一低頭就看到了,找什麽找呀!直到有一天傍晚下了一場雨,天氣有些涼,我找出一床厚的毯子給她,從門縫裏看到她調亮煤油燈,打開手帕,五毛、一塊的來來回回數。”

她家的老太太年紀越大,性子越執拗。原來想回娘家了,但是抹不開面子,想讓表弟給她一個台階下,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八個星期過去了,卻始終不見表弟的人影。

錢謹裕迷惑地看著大表嫂:“沒帶二姑到醫院看看嗎?二姑可能得了老年癡呆。”

錢二姑大兒媳沒接話,卻說起另一件事:“你二姑喜歡帶三個和臨淵差不多大的孩子回娘家,你爸媽每次給每個孩子六毛錢,但是每年年初二,你幾個表哥總會提著廠裏發的好東西去你家拜年,當然少不了好酒。”表弟要開口說話,被她制止,“你先聽我說完,大表嫂不是和你翻舊賬。”

錢謹裕眉頭微蹙,經過大表嫂提醒,貌似他時常帶臨淵走親戚,幾個姑姑再帶小一輩到他家走親戚,看似爸媽吃虧,實際上最吃虧的還是表哥們。

“親戚有來有往,誰吃虧、誰占便宜,哪裏能分得清。”表弟還沒明白她的意思,她敞開了說,“孩子們每次跟你二姑走親戚回家,不讓我們碰孩子的錢,這幾個孩子手裏有幾個錢藏不住,結伴去買好吃的,弄堂裏的鄰居問,誰給的錢,孩子們就說舅爺給的。時間一長,鄰居們格外羨慕你二姑和娘家感情好,你二姑每次故作不在意,其實心裏得意著呢。你二姑給臨淵錢也有目的,通過臨淵的嘴,讓福榮路弄堂裏的人知道出嫁女和婆家感情好,她可以風風光光回娘家做客。你懂了嗎?你二姑七十多歲了,還能回幾次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