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摔玉(第2/3頁)

朱繡就看廳上,薛姨媽在上座,和賈母正閑話家常,王夫人也陪在那裏,落地罩裏頭賈寶玉和這些姑娘玩在一處,隔著珠簾子,倒也不顯得吵鬧。

落地的自鳴鐘響了九下,賈母便道:“我乏了,往後頭歇歇去,你們只管聊著。還有她們姊妹,別拘著她們了,小孩子家,新認識了都新鮮,晚睡一會子也無妨。”

王夫人見賈母乏了,正欲散去各人歇著呢,聽著這話,只得扶著賈母進去後又轉回來。

見薛姨媽眼角眉梢都帶著倦意,王夫人有些沒好意思的,悄聲道:“再稍坐一會子,寶玉她們姊妹也該困了。”

說著就往落地罩裏看,誰知正看見湘雲氣惱的丟開手上的紅繩,把那繩子啪的一聲摔在寶玉身上,掐著寶玉的胳膊不知在鬧什麽。旁的姑娘丫頭笑作一團,只寶釵坐得遠些兒,和迎春在下棋。

王夫人的臉呱唧一聲就掉下來了,都不顧在薛姨媽跟前。

薛姨媽也瞧見了,安撫的拍拍姐姐的胳臂,笑道:“她們小孩子玩在一處,一會這個惱了,一會那個急了,都是常有的事。我還羨慕呢,寶丫頭性子悶,叫這些小姐妹帶帶才好。”

正勸著,卻不料裏頭生了什麽變故,寶玉忽的站起來,從脖子上摘下掛著的玉,狠命摔到地上。

王夫人急的眼都紅了,等不得丫頭掀起珠簾,已走進去,罵道:“好好兒的,又摔這命根子!孽障孽障!”

寶玉只不聽,還要拿腳去跺那玉,幾個姐姐妹妹都拉不住他。

這落地罩裏地方不大,先前少爺小姐們就占了大半的地方,故而奶媽子和眾多丫頭都在另側耳房裏候著,這裏頭的奴才滿打滿算也就三個,一個薛寶釵貼身的,下剩的就只朱繡和鴛鴦。

朱繡還是頭一次見這位寶二爺發癡病,摒去他身上的光環,只看這一個人,發起癡症來就好似那些躁狂的病人犯病一樣,寶二爺的那臉,扭曲著也挺嚇人。

薛姨媽也搶步上來,她們老姐妹倆個倒把落地罩堵死了。

探春、惜春還小,湘雲大哭,迎春和寶釵大些個,也拉不住寶玉。王夫人、薛姨媽光會叫人拉開寶玉,一堆奶媽子丫頭堵在外頭。

朱繡暗暗翻個白眼,趁賈寶玉擡腳的功夫,飛快把那玉拾起來。

鴿子蛋大小的玉一入手,腦袋裏邊滴滴滴個不停。朱繡別的沒顧上,倒驚喜的發現翠華囊由原來半間屋子大小擴成了一整間屋子大小。

唉喲,這還真是個寶貝,朱繡一伸手,從鴛鴦腰上把她的手帕子拽下來,擦擦那玉,才又托在手帕上奉與王夫人。

王夫人見把玉搶了回來,正松一口氣,就聽見賈母的聲音顫巍巍的傳來:“又怎麽啦!寶玉又摔他那命根子了不成?!都出來,有什麽事跟我說!”

就見賈母已脫了外頭的大衣賞,只穿著中衣,扶著丫頭的手,急急忙忙從後頭出來。

王夫人和薛姨媽趕忙上去攙扶,賈寶玉和眾姊妹也跟出來,朱繡捧著玉走在後頭。

賈母先把賈寶玉摟在懷裏,看他滿面是淚,心疼的了不得,一面給他擦一面怒道:“方才還好好兒的,我才去歇著,又出了什麽事惹著他?”

見三春都噤若寒蟬,便指著湘雲道:“雲丫頭,你說!”

湘雲亦有些怔怔的,賈寶玉就搶了話道:“何曾惹著我了!只是這勞什子,家裏姊妹和雲妹妹都沒有,來了個姨媽家的寶姐姐,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賈母便一噎,知道肯定是方才他們姊妹說話間有人不注意,贊他這玉稀罕貴重,惹得自家這小祖宗性子又上來了。

朱繡在人後站著,滿滿的槽點都要溢出來,照她看來,這就是從小兒大人教壞的——這榮國府簡直把這玉奉成祥瑞了,不管主子下人,常常提,日日說,還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賈寶玉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又有他的奶媽子丫鬟跟供奉神靈似的供著他那玉,小孩子嘛,也下意識就知道這玉是全家的軟肋。

只怕開頭的時候,他也只是拿那玉嚇唬人,誰知這一嚇唬,他所有不該被答應的要求都立刻被滿足了,這就壞事了,賈寶玉越發興頭了,有什麽都作勢要扔玉。等真摔上一回,發現這玉竟摔不壞,可不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其實這賈寶玉真厭惡他那塊玉嗎?只怕不見得,朱繡覺得,他心底恐怕也是喜歡的,若不喜歡,何必上趕著問小姐妹有玉沒有。

這賈寶玉倒有點那個‘表演型人格’的意思。

常不常的,尤其是在新來的姊妹面前,摔回玉,就像是故意砸壞了寶貴的東西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況且他這玉又摔不壞。說到底,不就是小孩子在漂亮姐姐面前顯擺存在感嗎。

若不然,怎麽原書上,賈寶玉和薛寶釵互看玉和金項圈,寶釵也說他那玉稀罕才要來細細賞鑒,賈寶玉怎麽不發狂摔玉呢。不外是那時候都熟悉了,又只她倆人,不必在找甚存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