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鎮宅神虎荷包

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夜,至午間才漸漸停了。五城兵馬司西城副指揮鄧繼一面哈手,一面拍打身上蹭的雪沫子,走進指揮使的公房,笑道:“這雪下的好,明年該有個好收成了!”

湛冬正擎著一個荷包端詳,見他撞進來忙收入懷中。

鄧繼跟瞧見什麽驚天稀奇事情一般,朝外面大聲道:“海哥,海哥!你快進來!”說著,等不及徐海踱進來,就性急的掀開門簾快走幾步一把拉住徐海,“哎喲!我說你這個磨嘰性子,嫂子那樣幹脆的晌快人,怎麽就看中了你!我這麽個能說慣道,相貌堂堂的人偏生找不著媳婦兒。苦的我……帶人巡街時看見官媒人,恨不得上去給人作揖打千塞銀子,就指望人家給我說門好親事!”

徐海癱著一張老實溫厚的臉,被拽進屋裏才慢吞吞的道:“老話說得好,‘擔甜瓜軟處偏捏,蠟槍頭會道能說’!”

鄧繼“嘿”一聲,斜著眼看他老海哥:“這就是老泰山是舉人夫子的好處了!海哥學的都能掉書袋了。”

徐海比他這兩個兄弟都大些歲數,早已娶了親的。他一個只識字的舞刀弄棒的武夫,偏生討了個舉人的獨生女兒做媳婦,還是他念書識字的學塾夫子家的。老嶽父雖拗不過女兒,但這心裏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變著法兒‘教導’女婿。於是可憐早把書本子扔出去多年的徐海,又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如今還跟著他家正開蒙的小子背詩經呢。

死小子,揭人不揭短兒。徐海拂拂身上的雪,問聲甕氣沒個好氣:“個燙了屁股的毛猴,做什麽?”

鄧繼沖著湛冬擠眼抖眉毛的,跟徐海努嘴兒:“指揮使大人——咱們冬子開竅啦!若不是今天下雪沒日頭兒,這太陽指定是打西邊升起來的!”

徐海看了湛冬一眼,也是稀罕的緊。只是這人在那大案後頭擦刀呢,端的是四平八穩,眼皮兒都沒翻,這能是開竅的樣子。

鄧繼就笑:“嘿,我唬你做什麽。你知道我方才進來時看見什麽嗎?”指著湛冬道:“他正捧著一個荷包入神呢!”

擦刀的湛冬擡眼瞥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鄧繼說著就眉飛色舞起來:“咱們冬子你還不知道,身上什麽時候有這些玩意兒?況且他那功夫那警醒性子,往常我離這門一丈遠呢,他就知道了。嘿嘿嘿,這不是開竅了是什麽!冬子,誰送你的呀?”

湛冬這下連看都不看他了,倒是徐海問:“是個黑底朱繡的荷包?”

鄧繼忙湊過來,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徐海只顧把腰上的雁翎刀摘下來,怪沉的。直到鄧繼急的了不得,才緩緩道:“前些日子都中不是出了妖道害人的事麽……”

鄧繼連連點頭:“我知道,那妖道有點道行,那麽多人還是冬子上去才把那妖道砍傷了,驅出京去。立了這功,咱們冬子好歹把頭頂上的‘代指揮使’的‘代’給摘掉了……海哥,你倒是說點兒兒我不知道。”對這等陰邪妖人,京中各衙門都有一條不會明說的慣例在:有十足的把握,才會當街拿下;若沒有,先以驅逐出京為要,隨後再行追拿。這是怕逼急了這等人,他在天子腳下使出什麽卑劣狠辣手段,惹出大亂子來。

徐海瞪他一眼,這急性子又犯了,當下道:“就是那日,冬子的荷包掉出來叫我看見了。”那妖人好似有點兒懼怕這荷包。

想了想,徐海又道:“冬子那個荷包是鎮宅神虎紋的,我看那些邪魔外道倒怕這些東西,你嫂子給我也做了個鎮邪符拔的掛著。休沐時你也去廟裏求個來。”

鄧繼笑嘻嘻的道:“你的是嫂子做的,那冬子的呢?總不能是廟裏求得罷,看他稀罕的那樣還擱在懷裏,誰信呐。不對,你說是個鎮宅神虎紋的荷包?”

不等徐海點頭,鄧繼噌一聲兒躥到湛冬身邊兒,“我說呢,咱們奉命去林家取東西,你作什麽跟個小幺兒換個荷包!你說說,是看上哪個了?……”

“噤聲!”徐海和湛冬都喝他,這等秘差也能說出口。

鄧繼打嘴,忙道:“只咱們三個在,說昏頭了,不說了。”

但他和徐海兩個都盯著湛冬饒有興趣的打量,饒是湛冬不大愛說話,也撐不住,道:“別問,沒有一撇。”

這就是說,八字還沒一撇唄,鄧繼就明白了:“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哪個?”

說罷,他兩個都覺得無趣兒,人家姑娘不知情,再加上冬子這副冷性子,八成這事就到這裏。

“嗨,我白高興一場!冬子還不跟我呢,我到底官媒人上家去了幾次了……冬子是娶不上媳婦了,光開竅有什麽用!”說著,哥倆就搭肩搭膀的自去耳房歇著去了。

湛冬擦刀的手就頓住了,他這是惦念上了麽?也不算吧,只是這麽多年都沒跟哪一個女子這樣有緣,萬壽節自己的刀鞘帶散了人家的頭發,喬裝去千裏外的林府又登頭碰上,可不就叫人覺著有些緣法麽。湛冬摸摸懷裏的荷包,他也不知怎的,見那女孩子摘給小幺兒個放糖果子的荷包,神使鬼差的就跟人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