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晦氣(第2/4頁)

賈寶玉睡在床裏,外面碧痕陪著他一起,賈寶玉夢中驚醒聽說秦氏死了,不覺得像是卸去了渾身力氣,咚的一聲仰面癱倒在床上,眼淚跟流水似的浸的鬢角褥子濕了一塊。碧痕向來睡得沉,此時才迷蒙著醒將過來,不免抱怨:“天祖宗,半夜三更的又鬧騰!襲人姐姐若不意叫我陪著爺,只管說就是了,犯不上每每睡得好的時候就鬧出點動靜來。姐姐也該顧忌著爺,爺睡不好,明兒吃席都沒精神!”

氣的賈寶玉咬牙切齒,一腳就把個碧痕踹下床去。

襲人慌忙上來,對碧痕驚疑恐懼的狼狽樣子視而不見,只把一套微素些的衣裳擱在矮幾上,用自己的帕子給寶玉擦臉:“小蓉大奶奶沒了,咱們都傷心,只你雖傷心難過,顧及年紀大了受不得這些,也收著些。不然叫老太太是怎麽樣呢?”

賈寶玉滿面是淚,握著襲人的手問:“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我在她屋子裏歇晌,回來給你說做的那個夢?”

襲人手一緊,怎麽不記得,就是這夢叫她下定了決心。直至今日,襲人也未後悔,因她知道,只要寶玉開了竅,不是自己也有別人。

如是想著,自覺命苦,襲人的淚珠子也叭叭的掉下來,寶玉更感傷了:“夢中有仙姑許給我,她教我……仙姑小字可卿,乳名兼美,實乃我平生所見第一等柔情繾綣之人。”說著愈發哭得抽噎苦痛,“我後面幾回細想,只覺仙姑那形容卻和她仿佛,如今這一去,怎麽不叫我剜心之痛!”

襲人大驚失色,這個“她”莫不是小蓉大奶奶?這小蓉大奶奶與珍大爺之語早已蜚聲流言傳揚的極難堪了,萬不能叫寶玉也沾上,忙道:“小蓉大奶奶孝順溫厚,最得人心。那邊來報說珍大爺傷心的幾度厥過去,老太太也被驚動了,二爺穿戴整齊,去見過老太太罷。”

卻說羅翠塢這裏,亦得起來。只是院中諸家下人,井然有序,並不曾喧鬧。

朱繡一面捅開茶爐子,一面跟九秋道:“回去穿厚些,天冷風硬,吹著了可就不是鬧著玩的。”

正說著,桃月撞進來,急道:“不知怎的,姑娘聽說東府小蓉大奶奶沒了,忽捂著胸口叫悶,這會子更把晚上吃的安神湯粥都吐了出來。繡兒你會些醫理,快跟我去看看姑娘。”

朱繡忙同她到正房,黛玉斜倚著軟枕,氣色倒還好,一見她們進來就笑道:“不用忙,不妨事。許是一時魘著了,吐出去我還覺得松快些。”

朱繡上去給她把了把脈息,看黛玉眼神清亮有神,的確沒事兒,也不覺笑了:“茶房裏煮上安神茶,一會姑娘吃半盞,我陪姑娘再睡會兒。”

陳嬤嬤也道:“已遣人過去了,跟咱們不大相幹。天還早著呢,姑娘一會再睡會。四姑娘那裏我已看過了,並未驚動她,我已告訴了她奶娘,叫早晨起來再慢慢告訴四姑娘,縱然現在鬧起她來,也不過幹坐著擎等罷了。”

門外上夜的婆子打起大紅猩猩氈的簾子,朱嬤嬤進來笑道:“叫繡丫頭陪姑娘睡一會,她火氣大,身上暖的很,我一入冬就願和她一床睡,比湯婆子好處多了,總是能睡得香些。”

時下,未及笄的姑娘多有奶母帶著睡。只是黛玉這裏兩位奶母不作法,早被帶回揚州發落了,她這裏常是幾個大丫頭陪著一起。這會兒叫朱繡陪著,亦是怕黛玉身上不舒坦,朱繡能看顧著罷了。

黛玉抿著嘴直笑:“火炕太燥,白日裏還能坐,到晚上我倒禁不起,只好用湯婆子。姐姐比湯婆子還好?既這麽著,我也受用一回?”

次日晨起,黛玉摟著朱繡的胳臂笑道:“果然睡得酣甜,繡姐姐身上一股子草木的香味,倒比安神湯還叫人覺得清新受用。”

朱嬤嬤親自給她梳頭發,簡簡單單的垂髻分肖髻,簪上一對小玉釵,一支金陵貢上的粉色絨花就完了,既不鮮亮的太過,也不嫌太素凈,那朵絨花正合這新春之意。

陳嬤嬤也道:“這樣便好,一則咱們跟那邊沒大交情,我出去看過,這府裏上下還都沒換裝束呢,咱們也犯不上;二則論輩分姑娘是姑姑,意思到了就成了。”

黛玉同惜春行至上房,賈母正抱怨:“才煙氣的人,未免不幹凈,寶玉這小孽障,怎麽說也不聽,昨晚上就過去了,到這時辰了也沒回來。”

湘雲笑道:“老太太派了那麽些跟隨的人役,半個時辰回來報一回信呢,況且一會子咱們也要過去的。二哥哥無事,老太太別擔憂。”

寶釵卻嘆道:“為人真誠,這正是寶兄弟的好處。”

賈母見黛玉進來,臉上方好些。朱嬤嬤就問那邊怎麽安排這喪儀。

賈母擰著眉頭,嘆道:“偏生大正月裏沒了,珍兒那邊本要盡所能的操辦,只是日子實在不趕巧。欽天監陰陽司擇日,擇準停靈七日便罷了,今日就開喪送訃聞。單請了五十個高僧,五十位全真道士,做七日法事。之後就發引到鐵檻寺,暫且寄靈在那裏,日後再扶靈回南邊。”